程實不能確定季月嘴里的“見過面”到底是試探,還是與【記憶】信徒趙昔時交手留下的后遺癥。
他只知道,如果對方真的找回了記憶,那社死的人一定是自己。
當然,還包括當時在場的另外三位傳火者。
想想當時在虛空中胡扯的那一番成神之言,程實就頭皮發麻,腳趾摳地,雖然他確實走在成神的路上,但是黑歷史這種事情,誰愿意回頭去看呢?
所以他一秒也不想多待,趁著夜色未盡,準備繼續回去探究神像的秘密,他已經有所發現,希望能在天明之前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然而天不遂人愿,盡管程實已經刻意避開了陳述“彈射”出去的方向,可還是在拐過某個街口后,看到了那顆熟悉的光頭。
光頭映著月光是那么的明亮,就像是一盞褪色的紅燈,告訴程實,此地禁行。
程實眼皮微跳,轉身欲走。
可陳述并未阻攔,只是站在原地,仰望夜空,雙目閃爍,聲音低沉道:
“阿婆就是這么走的......”
“?”
阿婆?
只這一句話,程實剛轉過去的身子便硬生生地停在了原地,耳朵仿若八卦雷達,一秒豎起。
他不走了。
陳述并未去看程實,他摸了摸腦袋,遙看星河,似是被什么情緒拉扯,陷入了回憶。
“我從小就是個結巴,生來便被嫌棄。
他們不喜歡我,便把我丟給阿婆,帶著毫無瑕疵的妹妹去了別的地方生活。”
聽到這話,程實一愣,心想原來陳述還真有個妹妹?
“阿婆......”
陳述說到這里,突然笑了一下,只是這笑里摻雜的情感太多,一時間程實也捋不清楚。
“......不算個好人,她嘴碎、刻薄、小心眼、記仇,像極了電視劇里的反派老婆婆。
可不管外人如何看她,她始終是我生命里唯一的正派角色。
無論是街坊鄰居、同學老師,還是鄉里鄉親、閑人過客,他們無一不嘲弄我欺負我,每當他們打我罵我,只有阿婆會站出來幫我一個一個地把他們罵回去。
她牽著我的手去砸那些人家的門,站在門口指著每家的門楣破口大罵,句句都不重樣,罵得急了,甚至連我也得受波及。
她罵我沒舌頭,為什么不敢像她一樣罵回去。
我也想,可我罵不出,也學不會。
她是個很厲害的人,對每家的狗屁倒灶事都了如指掌,哪家被她罵,那家便會成為之后幾天村子里眾人的談資和笑柄。
后來大家惹不起她,便漸漸地對我也沒那么壞了。
可我打小自卑慣了,跟人說話就是抬不起頭來,愿意說話的時候也越來越少。
她天天數落我沒骨氣,卻又在別人笑我沒骨氣的時候拿著笤帚追著人家打。
可這一打,就打出了問題。
有一回,她跑得太急摔了,就倒在了自家門口。
等我放學回來的時候,她已經在那里躺了幾個小時。
幾個小時......
我家雖不是街邊,卻也不是深巷,來往那么多人,竟沒有一個愿意扶她一扶,幫她一幫。
等我趕回來的時候,她已經快不行了。
當時的我想要去喊醫生,阿婆也是這么叫住了我。
她說:來不及了。
她知道自己要遭報應,也不怕遭報應,只怕以后沒人再幫我罵人。
我想把她抱到診所去,可她不愿,說昨天才罵過別人,不想去受那個氣。
臨終,她還罵了我一句:說我不會招人嫌,以后可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