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從灶上端來兩碗熱水,一碗放到了桌上,招待李娘子,另一碗端給宋玉枝,看她手上還沾著買菜時沾染的塵土,周氏就沒讓她動手,讓她就著自己的手喝。
宋知遠還是一如往常的乖巧,并不在大人說話的時候插嘴。
可是他快好奇死了,睜著一對圓溜溜的眼睛,一會兒看看自家姐姐,一會兒看看李娘子。
宋玉枝好笑地用手肘推他。
他也不生氣,笑著不再亂看。
見了這副溫情脈脈的情景,早就無比艷羨宋玉枝的李娘子悲從中來,吶吶地道:“小娘子是個有福氣的,若我有這份福氣,我就……”
宋玉枝喝了口水潤了潤嗓子,打斷問道:“你就如何?”
“我就不用受那么多苦了!”李娘子說著,期期艾艾地道:“小娘子不知道,我娘是想什么才會說什么的,她今日那些話并不是氣話,我回去后不過就是兩條路,要么就是再不能回家去,要么就是嫁給那老員外做小妾……”
越說,李娘子越不知道后頭的路該怎么走,臉色也越發慘白。
宋玉枝說這不是正好?
“你既不想給人當小妾,何不順應你娘的意思,離開家自謀生路?你是嫁出去一遭的人,戶籍想來已經不在家里。去衙門里找文書,辦個手續即可。”
宋玉枝前不久才去繳納了十兩戶籍銀錢,給自己立了戶。
大楚別的不論,有一點還算挺好,就是民風還算開放,女子也可以當戶主。
不像歷史上很多朝代,家中沒有男丁就成了絕戶,必須過繼子嗣或者招贅婿上門。
所以宋玉枝并不是空口胡說,而是真心實意地建議。
“我……我怎么行?”李娘子脫口而出道,“女戶我知道,確實可以立。但我無甚本事,只會做些粗陋的飯食,若不是靠著家里有個固定攤位,就我這手藝,又沒有本錢,根本做不得什么買賣。我也不如小娘子有決斷,平時遇著個地痞流氓,都不知道如何應對。我身子還不好,每每換季都得染上風寒……”
“會做飯食,不夠銀錢做買賣,那可以去給人做工。哪怕當不上幫廚,當個學徒,師傅也管你吃喝。遇到地痞流氓,可以報官,或者養條兇一些的狗。感染風寒,可以找大夫,或者自個兒休息等康復。難道你過去身體不好,是靠著你家里人端湯送藥嗎?”
李娘子被噎住了。
在甘荀蓋澆飯這樁事之前,她家的攤檔上一直都只有她一個人。病著的時候也是一樣,李家老娘至多讓她多喝幾碗熱水,然后允許她歇上一兩日。哪里有人照顧她呢?
“可是,可是……”她囁喏著。
“可是你害怕。”宋玉枝道,“說來說去,你就是害怕,害怕未知的環境,害怕未知的境遇,害怕一切你臆想出來的、還沒到來的苦難。可我問你,你連死都不怕了,還怕什么呢?難道那些真的比死還可怕?還是說……”
宋玉枝頓了頓,目光灼灼地看向她,“還是說你前頭說若是你娘逼你與人做妾,就跳河自盡,只是演出來的?”
“當然不是!”李娘子斬釘截鐵道,“我不想再像貨物似的,被人賣第二遭了!親爹親娘也不行!”
得了她這回應,宋玉枝就不再開口多說什么了,自去洗了手,幫著趙大娘和周氏整理買來的菜。
良久之后,李娘子才抬起頭來,起身朝著宋玉枝福了福身,“謝過小娘子指教。我知道該怎么做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