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枝自然不是累著了,而是認出來人正是沈遇。
嚴廚子順著她的目光仔細看去,不由笑道:“唉,我年紀不小了,手腳慢,容易累,還得歇會兒。軍爺多擔待一些,快請里邊烤火。”
說完,嚴廚子便接了沈遇手里的木桶,輕推了他進屋,自己則出去站到了廊下。
得來不易的見面機會,宋玉枝和沈遇都沒舍得第一時間說話,只用目光仔細描摹對方的眉眼。
宋玉枝近來都在家,雖心中有些不安,但總歸吃飽睡足,看著同往日并無多少不同。
但沈遇不是。
他變化不小,看著黑了些,也壯了些,眼下添了一道已經結痂的細小疤痕。
整個人多了幾分滄桑,再不見從前的懶散疏離。
宋玉枝有些眼熱,又不想剛見面就哭哭啼啼的,便忍著淚意笑道:“沈遇,你怎么成這樣了?回頭娘見到了你,又得念叨你是‘二黑子’了。”
沈遇回了一個笑,拉著宋玉枝的手到了一旁的矮凳上坐下。
挨的近了,宋玉枝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眼下的疤,又強打起精神道:“第二封家書我收到了,是陸捕頭親自送到我手上的。官差在清水巷里入駐了,那邊還太平著,家里一切都好。你不要擔心。”
沈遇不錯眼地瞧著自家的小夫人,怎么都瞧不夠似的,但到底還有正事要說,他應道:“霍大人的書信可以往軍鎮寄,他提到過清水巷的境況,我都知道。但是……”
沈遇的嗓音便越發低沉喑啞,“但是枝枝,兩國戰事一觸即發,屆時城中官差也會被調遣出城,我軍未必會輸,但城中必然會亂。保險起見,清水巷已不可久留……”
宋玉枝正色頷首,“我來尋你,就是為了說這個。”
說著話,宋玉枝便以氣音道出了魏老太太臨走之前,對自己說的那些話、幫自己所做的那些安排。
沈遇沉吟思索。
南山位置隱蔽,但戰事恰巧爆發在現下這個時節,非他們二人所能預料。進山避禍已成下策。
魏宅的密室不錯。但如何轉移確實是個問題,即便霍知州肯派人協助。但衙門的人也不可盡信——
他現在的身份已經在北戎有了名號,而北戎人又素來以狡詐極端著稱,從不講究什么“一人做事一人當”、“禍不及家人”。
很可能北戎會趁豐州城守衛空虛的時候,調用城中的細作,探查軍中降臨的家人動向,“挾天子而令諸侯”。
不然霍知州數月前也不會急著把家眷都送入京城。
如此想著,沈遇面上不由浮現出濃重的歉色。
畢竟在他們二人本來的計劃里,沈遇現在這會應該還在家里,有他在的話,一家子也未必會這般被動。
宋玉枝見他蹙起劍眉,牽動了眼下的血痂,便繼續道:“沈遇,保家衛國從來不是過錯,沒什么好抱歉的。我們不能去往別的城池,是受戶籍所限,并不怪你。若是眼下你也想不到妥帖的法子,也不礙事。總歸你也不是現下就又要奔赴前線了,對不對?還有一兩日時間,咱們……”
她想說咱們再一道想想,辦法總比困難多。
然而話未說完,就聽門口傳來一道洪鐘似的粗獷男聲——
“啥涼拌菜這么好吃?!一個兩個都跟沒吃過細糠似的,老子一口沒吃到!”
連副將一邊發著牢騷,一邊大步往伙房來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