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身心郁悶的應錄判,下了公堂之后,猶豫半天,終于換下官服,出衙門而去。
離衙門不遠,聚著一群人,圍在一個草臺班子邊上,正在觀看一場小雜劇。
這種小雜劇,或稱為“爨”,就是在正戲開演前調笑打趣的段子。其實在大多時候,這種段子都會帶點顏色。段子短小簡陋,文詞粗俗不雅,卻猶受平民百姓的喜愛。
不過,看今日這場表演,似乎不像個艷段子。但屬于在街上的免費演出,便有不少閑人駐足圍觀。
簡易的戲臺邊上,立著一個大招貼,上書“天海閣開業前大酬賓!”
又是天海閣!
一股怒氣自腳底直沖天靈蓋,應錄判咬牙切齒。今日你們若敢在街上公然上演艷段,我定將以“傷害風化”之罪,將這些人全部掃入監獄!
身著便服的應錄判,勉強擠入圍觀的人群,以審視的目光,看著臺上的演出。
然而,這卻不是個艷段子,而是一出公案戲。
一位于氏女寡母,獨自將兒子拉扯長大,欠下不少債務,有潑皮日日前來收債。
這一日,數個潑皮又來,將其家里東西搜刮一遍之后,依然不滿足,便開始肆意污辱于母。不僅且打且罵,甚至灌以屎尿。
有鄰居報官,巡捕來了之后,只是對追債的潑皮予以警告后隨即離開。于家母子想隨巡捕離去,卻被幾個潑皮攔住。愈加得意的波皮摁住于子,并準備當其面污其母。怒而掙扎的于子,摸到菜刀,砍向潑皮。猝不及防的潑皮,一個被當場殺死,兩個重傷。
出了人命官司,官府自然不會繼續放任不管。可是讓所有人都不解的是,負責審案的陸判官,卻以殺人之罪,將于子判斬。
觀眾們看得群情激憤。
“什么破戲啊,我是來看段子的,你為啥給我們演這個天殺的判官?”
“是啊,那鳥官,有什么好看的!”
“退票,退票……呃,好像咱們沒買票,那沒事了。”
陸判?這是姓陸的判官嗎?
應錄判此時,如何不知道這些人,是在影射自己。
為了阻擋母親受辱而殺人,這就是甄鑫所說的“正當防衛”?
應錄判心里譏笑,憑著這種草臺班子的演出,就想扭轉案子的判決嗎?這甄鑫,委實天真!
臺上出來了一個鼻子上抹著白灰的老凈,團團作了個揖,苦著臉說道:“諸位看官老爺,我們天海閣大掌柜,因為受不了被人上門欺辱而反抗,卻被判斬。如今還蹲在死牢里呢,他可比于母還冤吶……”
底下響起噓聲。
“你們大掌柜判個死刑,關我們鳥事!”
“是啊,要找也該找那個鳥陸判去,你還我們的艷段來!”
老凈接著說道:“這位陸判官啊,自詡青天老爺,斷案鐵面無私。這種案子,連各位看官都知道斷的不妥,更何況其他!”
“當然,老小子今日,不求諸位告官翻案。公道自在人心,審案者是否公正,自會有人來評判,還輪不到咱平頭百姓說三道四。只是今日此處,確實不適合給諸位演個帶色的段子。說不定,就有陸判官躲在人群之中,等著咱們犯錯,一股腦兒逮走,以示他青天老爺的能耐。”
“哈,哈……你這小老兒,倒是會說話!”有人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