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頭戴方布,身著淡藍羅衫,腰系犀帶。一張清癯的臉上,三髯長須飄飄欲飛。
他,竟然是廣東道宣慰使司的同知陳義!
……
春末的廣州,梅雨剛過,空氣中就開始燥熱。
哪怕是夜風襲襲,依然讓人渾身上下都充斥著難以忍耐的煩悶。
仵作花泉步匆匆地離開南海縣衙,往家而去。
他的家,在離石門村不遠的花湖村。村名花湖,其實跟花姓一點關系也沒有。全村姓花的,只有花泉一家。
小半個時辰之后,家門在望,花泉卻慢慢地停下了腳步。
這個時候,那間雖然有些破敗卻始終收拾得干干凈凈的屋子里,自己的老妻必然已經準備好了晚飯。一碗半干的米飯、兩碗稀可鑒人的白粥,以及三兩碟見不著肉味的小菜。
自己的閨女必然已經洗凈雙手,擺好碗筷,乖乖地坐在桌前,支著削瘦的下巴,靜靜地等著自己歸去。
花泉呆呆地看著那屋子里,亮起一盞顫巍巍的燭光,心里突然感到一陣懼怕。
他不是怕母女倆埋怨自己這么晚才回家,也不是怕自己滿身的腥臭味會被她們嫌棄。而是怕家里那股濃濃的溫馨。
怕那股讓自己迷戀了一輩子,卻隨時都將會消失不見的溫馨。
自己是個不詳之人,一輩子干的都是不詳之事,其實不配擁有與自己相守二十余的妻子,也不配擁有那個可愛至極的閨女……
就不應該讓那閨女來到這個世間,既然自己沒能力讓她過得幸福,為什么非要把她生下來受苦?
似有一陣陰風拂過,花仵作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每天面對的都是各種各樣的尸體,花泉早已過了疑神疑鬼的年齡。可是這些天,心里總覺得有根刺,讓他夜夜不得安睡,日日無法安寧。
即使是大白天,也無法平復自己心驚肉跳的恐懼。
老了么?
花泉搖頭嘆息,抬起腳,正想繼續往前走,卻見樹蔭之下,轉出一個灰袍白面郎君。
這郎君年不過十五六,眼里卻露出一股迥異于同齡少年的蒼桑與陰冷。
而后,又有兩人閃身而出,將花泉包圍在其中。
“你,你們是誰?”
白面郎拱手,低聲說道:“花泉花大哥,請借一步說話。”
他們連自己的名字都知道,還守在自家門口……花泉看了眼自家窗口透出的微弱燈光,默默地移到路旁,蹲下。
白面郎袖手站在他身邊,居高臨下地說道:“我,想了解下貴縣林三更的真正死因。”
“尸格上的報告,已經寫得一清二楚了。”花泉嗡聲答道。
“我要是相信尸格上的報告,就不會來找你。”
花泉悶聲不答。
白面郎似乎很有耐心,慢騰騰地說道:“我知道,做假并非出自你本意,但是你做了錯事,就得承擔責任。他們會拿家人來威脅你,我們同樣也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