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下之后,在杭州突然放松了這么長時間,滿腦子都是甄公子與他的日月島軍。眼見著國事日益艱難,紙鈔崩盤,南北大戰已經不可避免,自己卻如隔岸觀火,抽身置外。
國事于己,確實沒那么重要了。
舒適的江南,還真的會消磨人的斗志啊!
笑聲歇停,趙復恢復了深遂的神情,喃喃說道:“趙某北上至今,已愈五十載,此生再未曾踏足故土。江南,可好?”
姚燧正斟酌間,房門被輕輕推開,姚丁提了袋木炭進來。
對著趙復拱手一禮后,姚丁自去屋角尋出泥爐,點火燒炭。
屋里,終于有了些許的暖意。
又有人拎來一個食盒,端出兩碗面食,一盤素菜。
“怎么,詐馬宴沒將你喂飽?”趙復并不客氣,坐下舉箸便食。
姚燧呵呵一笑,道:“杭州有家小店,名為‘江南小吃店’。嗯,就在后宅市街邊上。店面不算大,生意卻是好得嚇人。”
“姚某也算是走南闖北,盡食天下美食之人,卻著實難以忘懷這家小店之美味。先生若有機會,當品嘗一二。”
趙復嘆口氣,說道:“老夫老了,有生之年,再也不可能有這種機會。”
“倒也未必。”
“哦?”
“那小吃店,據說源自南海。在廣州、瓊州,名為‘南海小吃店’。在泉州,名為‘八閩小吃店’。到了杭州,便稱為‘江南小吃店’。
也許有一天啊,到了大都,不知道會被稱為什么?
‘汗八里小吃店’?呵呵,姚某覺得那家伙未必喜歡!”
趙復眼睛微微一瞇,卻沒有繼續詢問。
兩人相對唏哩呼嚕地吃完,待姚丁將碗筷收走,泥爐上的水也已燒開。
姚燧尋來茶壺,沖洗過后,掏出一個瓷罐,抖下些許茶葉。
“這是自杭州帶來的西湖龍井,不過是秋茶,恐怕比不上春茶,先生不妨品品。”
茶葉細嫩如雀舌,翠綠的色澤之中帶著淡淡的金黃。注入滾水之后,便舒展著嬌嫩的身姿,于壺中跳躍。一股淡然優雅的香氣,彌入鼻尖,令人心神為之一振。
趙復端著茶盞,凝視著清澈透亮的茶湯,一口飲入。似乎品不出其甘醇悠長的韻味,似乎又在回味著始終縈于心頭的淡淡苦澀。
眼角,終于有一顆渾濁的淚珠,緩緩滑落。
“姚某莽撞,不該勾出先生的傷心事。”
趙復搖頭,呵呵而笑,說道:“人老了,總是難免傷春悲秋。這種情緒本不該有,于事無補,只能徒惹人笑。老天爺留給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姚燧往盞里添上茶湯,慢悠悠地說道:“那小子有句話倒是深得我心:
每個人都有七情六欲,過于壓抑,必然會影響到自己的神智。人生在世,該哭則哭該笑便笑,何必總要把自己的心情隱藏于面具之后!”
趙復不由頷首。
姚燧轉而苦笑道:“那小子,還大言不慚地說道,所謂存天理、滅人欲那一套,都是放屁。不過是帝王用以愚弄老百姓、讓他們老老實實當韭菜被收割的一種手段。”
姚復愕然道:“這話,是他所說?”
姚燧無奈地點點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