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李大推開艙門,塞入一臉盆溫水。
“好了,我不看了。趕緊的!”
雖然聽出甄鑫的不耐煩,李顯依然有條不紊地漂著帕子,將臉上與脖子的每個角落都抹干凈。
掉了粉的臉上,愈顯蒼白。
“說說?”
李顯張開嘴,卻未語凝噎,眼淚又竦竦地往下掉。
“哎,我說你一個大男人,怎么……噢,你不算男人。那沒事了,繼續哭吧。”
李顯大怒,睜著婆娑的淚眼,一副準備咬死甄鑫模樣。
卻終于又悲傷起來,雙肩一抖一抖地抽泣。
看得甄鑫不由地想將他卷起,直接扔入湖里。
“主子……”
主子?嗯,好像沒毛病,他是應該稱趙顯為“主子”。
“主子當年,被迫前往吐蕃時,我想跟去,卻被他拒絕……嗚嗚……”
“要不,你再哭會?”
李顯搖搖頭,曲起食指頂著手帕堵住眼角,嗚嗚咽咽地說著:“我知道,他是因為懷疑我,懷疑我對他不忠。可是我……我,我從來都沒有背叛過他啊……”
在李顯斷斷續續的抽泣聲中,甄鑫終算大概明白了他到底想表達些什么。
臨安降時,年方十三的李邦寧陪著不過五歲的恭帝趙顯,被押往大都。
趙顯從幼年到少年的十年時間中,全是李邦寧在他身邊不離不棄地陪伴。兩人名為主仆,卻情同手足。
也正因為有李邦寧的陪伴,趙顯才熬過那懵懂無知的艱難歲月。
趙顯被趕往上都后,也許是因為生活環境愈加困苦,也許是因為被迫削發為僧,兩人之間開始有了隔閡。
按李顯的說法,是因為主子對他有了“猜忌”。懷疑他已經投靠忽必烈,并奉命監視趙顯的一舉一動。
三年前,趙顯又被迫從上都前往吐蕃。李顯想跟著,可是任憑他如何跪求哀告,卻依然被冷冷拒絕。
分別前,李顯曾對趙顯發誓,此生定助他回到中土。
但是趙顯給他的答復,是“相呴以濕,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不如相忘于江湖……這話讓甄鑫傷感了足足三秒鐘。
“你干啥壞事了,讓你家主子開始不相信你?”甄鑫問道。
也許是因為大哭一場之后,將許多年的痛苦與憂傷徹底發泄出去。也許是因為痛哭時有人在邊上陪著,還愿意跟自己說話。李顯的心情,總算緩和了許多。
“主子在大都,雖然受封瀛國公,但誰都知道這國公連普通百姓都不如。又無人愿意為他說話,也沒人能護著他。長此以往,性命必定不保。
能幫他的,只有我……”
“所以,你當了二五仔?”
李顯怒視甄鑫,甄鑫趕緊掩住嘴唇,含糊說道:“我不打岔,你繼續。”
“我沒有背叛他,從來都沒有!”
“我要幫他,唯一的辦法就是我得擁有權力,屬于自己的權力。而想要有權力,就必須有功勞!
可是我一個亡國的內監,連上戰場謀取軍功的資格都沒有,又憑什么立功?”
所以,只能當二五仔?甄鑫腹誹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