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這個國家中書省丞相,安童竟然已近兩個月未曾見過皇帝,這讓他的心里,不得不產生出一絲荒謬的念頭:大汗皇帝,還在嗎?
“鏘——”月赤察兒拔出腰刀,橫于門口,冷冷說道:“你不相信我?”
十二歲入選怯薛軍,直到今日,月赤察兒已經跟隨了皇帝四十年時間。這天下,大概沒人能比他對皇帝更加忠誠。
安童絕對不會懷疑月赤察兒,卻不得不質疑他的眼光。
此人忠誠有余,能力卻委實不好評判。
如今的樞密院已成了空架子,皇帝又無法事必躬親。按道理天下的兵馬,可任由月赤察兒調動。哪怕他想起兵造反,也無人能抵抗得了。偏偏此人,啥動作也沒有,每日只是盡忠盡職不離皇帝寢宮一步。
任由各路人馬,盡情作妖。
“我只見皇帝一眼,立即便走。”安童咬牙往前踏上一步。
本與他并排而立的桑哥,卻悄摸摸地往后退了一步。
殿外的怯薛兵,同時拔出腰刀,指向安童。
“不要以為,我不敢殺你!”月赤察兒冷然說道,卻將刀鋒稍稍橫移半寸。
正僵持間,侍女踏著小碎步而來,對著月赤察兒躬身說道:“皇后說,請怯薛長考慮下,讓兩位丞相與皇帝見上一面。”
南必竟然肯讓自己見皇帝一面?安童反而皺起眉頭。
月赤察兒略為猶豫之后,收起腰刀,側身讓出殿門。
安童急行而入,顧不得細究南必的臉色,沖至御塌之前,撲通跪倒,叩頭道:“大汗……”
耳邊響起含混的回應。
“大汗啊,你睜開眼看看我吧,我是桑哥,我來看你了……”急跟而來的桑哥扯開嗓子喊道,痛哭流涕。
忽必烈努力地睜開皺巴巴的眼皮,如同在推開兩扇結實而沉重的大門。
兩只渾濁的眼珠里,再不見睥睨天下的銳氣,只余蒼老的茫然。
眼神從桑哥掃向安童,忽必烈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什么。倚在他身邊的南必,立刻接住他如虬根般的手掌,重新蓋入薄毯之中,細聲說道:“大汗,你想說什么呢?”
忽必烈依然只能半張著嘴,發出含混的咕噥聲。
南必將耳朵貼近他的嘴唇,嗯嗯地點著頭。而后直起身說道:“皇帝說他有些累了,不過見到你們,他很高興……”
安童看著南必,驚駭卻又無奈。
大元國,要垮了……
安童咬著牙膝行而前,輕聲問道:“大汗,臣下請問,你想立誰為太子?”
自真金去世之后,大部分朝臣都不斷地勸皇帝重立太子,可是他卻始終置之不理。朝堂亂成這樣,其根源還是這位如今無法動彈、任人擺布的大汗皇帝!
曾經的睥睨天下,在病痛面前,不過是一幅任人裱糊的涂鴉!
安童不得不承認,漢人的太子制度,在某些時候,的確可以防止國家陷入神龍無首的亂局之中。
忽必烈雙唇卻是緊緊閉上,連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只是看著安童的眼神中,掠過些許的無奈與惱怒。
但是這樣的眼神,也并沒有維持太長時間。
看著皇帝又要閉上那雙枯老而不堪重負的眼皮,安童急著直起身,湊上前呼喚道:“大汗,你得給個主意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