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一聲,福慧禪師推開后院禪房的大門,拖著疲憊的腳步走了進去。
不是身體累,是心累。
剛才前邊大殿內發生的一切歷歷在目,他看清了很多細節,比如那個羅圈腿的冒牌和尚,比如人群中有幾人的眉來眼去,無不體現出一個真相。
——這是一個陰謀詭計。
可是,就算他知道這是個詭計又能怎么辦?那是儺咄大汗,是掌控整個大月氏的主宰。
身為得道高僧,其實非常清楚帝王家的手段。
佛門超脫凡塵不入俗世?笑話,從古到今帝王一怒滅佛滅道的事情做得還少么?
福慧禪師只覺得此時自己的腳步如同灌了鉛似的,心中滿是沉沉的無力感。
忽然一聲輕笑打破了他的沉思。
“呵,師兄為何如此愁眉不展,莫非是在心疼膳房要多下十幾斤米糧了么?”
福慧禪師倏地回神,看著前方站著的清癯老僧,苦笑道:“說的什么話,我是那般小氣的人么?”
這個老僧法號大致,與他師兄弟相稱,實則卻只是多年老友,如今在西遼第一禪院千云寺主持,只是最近據說西遼在暗中參與阿賴草原叛軍作亂,他不便出現在人前,這才讓他留在了后院禪房中。
大致禪師哈哈一笑,昏花的老眼中閃著看破一切的睿智光芒。
“看來師兄果然遇見了麻煩,如何,需要老衲幫你一把么?”
福慧禪師苦笑搖頭,一眼瞥見院子里有個小沙彌在掃地,吩咐道:“苦多,去燒壺水來。”
小沙彌似是個啞巴,憨笑打了個手勢,快步跑開。
福慧禪師把住大致禪師的手臂將他帶到院中石桌邊坐下,這里是后院,基本不會有人到來,他也正好可以借此機會與老友好好吐點心中煩悶。
小沙彌苦多速度很快,沒多久就提著水壺跑了回來,泡上茶,給兩位禪師斟上,然后乖乖走到旁邊侍立著。
大致禪師端起茶盞嗅了嗅,又輕抿一口,贊道:“好茶。”
“茶是好茶,可今日這事卻不是好事。”
福慧禪師也喝了一口,又是苦笑一聲,搖頭道,“你看,前邊亂成那樣,難以收拾了。”
大致禪師也收起了臉上笑容,問道:“我雖未去前邊,但也已經知道了,此事有儺咄的手段,明眼人都看得出。”
“可明眼人也有被人遮眼的時候。”
福慧禪師語氣沉重,無奈道,“儺咄如今兵馬不足,又不敢在此時大肆募兵擴軍,便將手段用到了佛門之中,若是被他真的用成了,因一個金佛導致牧民怨氣沸騰而去入軍中與大武為敵,屆時必將生靈涂炭,不知要枉死多少人命。”
大致禪師沉吟片刻后問道:“那師兄打算怎么辦?冒著被儺咄記恨去向天下人明示?”
福慧禪師臉上露出一抹悲憫之色,雙手合十道:“我佛慈悲,若只有此道可走,那也說不得了。”
他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已經能預見到儺咄對他的報復,不知到那時耶陀寺還能不能保得住,寺中數十僧侶還能不能保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