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羽眸光微閃,思緒似乎飄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寒冷的金沙江畔。
義軍被圍,大哥戰死,年少的他扒開滿江的浮尸,血海里走不出一條生路。
是她,出現在漫天霧靄中。
將他從江中救起,她告訴他,“別怕,一切都會好的。”
她自稱在仙山修法,可占卜天地吉兇,愿助秦王起兵征討。
她是個說到做到的人。
一路助義軍打入京城,被新皇奉為神女,大權在握。
獨孤羽雖體弱多病,可受她庇佑,得以在宮里渡過了一段安穩的時光。
她明明比他大不了幾歲,心思沉靜的卻像個長輩。
母后告誡他,“離這妖女遠一點。”
大哥的枉死,父皇的嚴厲,再加母親和長姐的殷勤期盼,像幾座大山般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獨孤羽似著了魔一般,被這“妖女”深深吸引,像是前世就存在的牽絆。
他常常溜去國宗,只有在她這里,他能喘口氣,歇一歇。
她會在花園里教他下棋,會在書房里為他答疑解惑,還會在夜深人靜時,為他彈奏一曲安神曲。
他問她:“你為什么總知道我在想什么?”
她則笑著,“我比你多活了那么久,豈能不知你心思?”
“能有多久?”她模樣看著比他還小,卻愛裝老成。
“很久很久。”
“我不信。”
除非,這世上有容顏不老之人。
她只是笑。
“你不在仙山修道,來大巽做什么?”
她還是笑,“報仇啊。”
她總是這么風清云淡地說出驚人的話。
獨孤羽看不透她。
他又問她,“咱們認識這么久,我還不知道你叫什么。”
她頓了頓,“我姓白。”
“白……”他喃喃念著。
獨孤羽承認,那段日子,是他生命中最快樂的時光。
然而,好景不長,皇位之爭愈演愈烈,她也卷入其中。
她誅殺六皇子。
圈禁七皇子。
將十一皇子流放至千里之外的瓊州。
甚至,將寧王獨孤侃一劍穿心后,施以凌遲。
成了名副其實的亂國妖女。
她將太子之位捧到他面前,笑著問他:“殿下,你喜不喜歡?”
他看著她,不知如何作答。
獨孤羽受封東宮的那日,天降大雪。
她穿著雪白的大氅,站在宮門下,替他擋下了刺客的箭。
獨孤羽記得,她渾身是血倒在他懷里,卻微笑著說:“我大仇已報,再無遺憾,殿下,愿咱們后會無期了……”
那一刻,獨孤羽的心仿佛被撕裂了一般。
她怎能這么輕描淡寫的說出生離死別的話?
后來,獨孤羽從國宗里搜出了那副她未完成的自畫像。
畫中的女子,體態輕盈,如微風拂柳,與他記憶中的她一模一樣。
她在他生命里,來得突然,走得也瀟灑。
除了一副未完成的畫,什么也沒留下。
獨孤羽孤零零地站在她的墓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