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橫遍野,滿目凄涼。
這里曾經可能是座靜謐的村落,但此刻,楚寒雪寧愿自己身處煉獄。
寧愿這里,原本就是煉獄。
沈凌霄用手捂住她的眼睛,不想她看到那些景象。
楚寒雪小手覆在他的手上,透過他手指的縫隙,看著滿村殘骸。
那一處燒成灰燼的草屋外,最外層的那一圈尸身,已被燒得面目全非,不過那尸身,肩膀靠著肩膀,手臂死死箍在身邊人的脖頸上。
他們是在用身體筑成一道圍墻,想要護住里面的婦孺。
“白羽哥,那群婦孺中,可還有幸存者?”
楚寒雪輕輕壓下沈凌霄的手掌,語氣平淡。
只有沈凌霄知道她的掌心冰冷,整個身體都在微微顫抖。
一天一夜的雨水,澆滅了火焰,卻讓那些尸身泡入了泥濘的水中,即使是冰冷的秋季,卻也散發著難聞的氣味。
白羽眉頭緊皺,小心繞過最外層的人群,輕輕翻動那些被保護起來的婦孺。
在場所有人,緊握雙拳,雙眼緊緊跟著白羽的身影,心跳提到喉嚨處,希望有奇跡降臨。
就算是被保護在最里層的孩童也未能幸免。
那些孩童燒傷并不嚴重,但口鼻處焦黑,白羽探查一番,發現他們是被那些灰燼嗆入心肺,活活憋悶而死。
楚寒雪不顧沈凌霄的阻攔,走到最外層的人身邊,心中想了無數用來祭奠他們的陳詞,但話到口邊,她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痛苦地撕扯胸口處的衣裳,想扯出自己心中痛苦,如若不然,她便覺得自己即將回到失語之時……
楚寒雪最終無力,身體下滑,即將跪倒在地,沈凌霄從她身后接住了她,將她緊緊抱在懷中。
楚寒雪感覺得到,他的懷中也是一片冰涼。
“凌霄哥,凌霄哥。”
楚寒雪緊緊抓著沈凌霄的手臂,很怕他突然離開,因為那是支撐她身體的唯一重量,是她唯一的依靠。
“我在,一直在。”
楚寒雪的頭被沈凌霄緊緊按在懷中,憋悶到窒息。
她剛剛走近時看見了,那燒焦的尸體上,其中一人的左手小指骨斷了一截。
她記得那人,那人就是當時表演吞劍的人。
那日醉酒,飛廉向他討教吞劍的本事時,曾偷偷問過他,他的手指是如何斷裂的。
那時的他笑得憨態可掬。
“還是孩童時,和家中長輩出去收莊稼,不小心被鐮刀砍斷了手指。”
還有另一人,他的腿上有一處極其深刻的刀傷,是反抗爭奪他們山頭的山匪留下的,沒有醫治,至今跛腳嚴重。
如今,那腿疾嚴重之人的尸身,如今也躺在那里。
楚寒雪知道那是他們。
“如果不是我,如果我未曾給他們那封信件……”
楚寒雪的眼睛大霧彌漫。
沈凌霄抬起她的下巴,逼著她直視他的眼睛。
“不是你,是你幫了他們,幫他們去實現這輩子最期盼的愿望,他們也在來路成全了自己。”
“他們是英雄,是戰死至最后一刻也不繳械投降的英雄,是用身軀保護村中人的英雄。”
楚寒雪眼中的大霧,散成水汽,從楚寒雪眼中流了出來。
“對,他們是英雄,師傅說過,我是公主,若是遇到林國英雄,應當以公主之姿,慰藉英雄在天之靈。”
楚寒雪想要坐直身體,但使不出半分力氣。
沈凌霄的雙手握著她的肩膀,撐起她的身體。
她強撐著精神,開口道:“厚葬我林國英雄和無辜百姓!”
楚寒雪抽出沈凌霄送她的短劍,割破手心,將血灑在面前。
“我楚寒雪誓殺屠戮者,不死不休!今日,各位豪杰先飲我血以慰魂靈,來日,我必提著那人的項上人頭,同各位把酒慶功。”
秋風起,吹動她沾滿泥污的衣擺,發絲紛飛,她下巴微揚,身姿傲然,神色堅毅,赫然一副帝王之姿,令人不得不臣服,敬畏。
沈凌霄站在她身后,心痛得移不開眼,待他回神,楚寒雪已經放下手臂,血液蜿蜒,順著指尖滴落到地上,與地上潮濕的泥土融入一起。
沈凌霄撕下自己干凈的衣衫,小心將她的傷口包裹起來,只能等稍后白羽給她治療。
陸欽原和錢代面色尤為沉重,對沈凌霄使了個眼色。
沈凌霄將楚寒雪抱到安全的位置,扯下自己的披風蓋在她身上,裹緊她用力壓制著顫抖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