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得極出眾。”兩位嬤嬤沒讀過書,也不知該如何形容,憋了半天才說出一句,“就跟春日里的牡丹花似的!”
寶玉高興起來,拊掌笑道:“綠艷閑且靜,紅衣淺復深。花心愁欲斷,春色豈知心1。妙!妙啊!”
史湘云撅了撅嘴,反駁道:“這首詩以人喻花,用在這里不妥不妥。”
“這便是你的不是了,我聽到嬤嬤這么說,想到這句詩便念出來了,本就沒什么意思,又有什么不妥之處呢?”寶玉又笑嘻嘻湊到湘云身邊,二人拌起嘴來。
王夫人垂下眼瞼,掩飾住眼中一閃而過的厭惡。
兩位嬤嬤又說起薛家的種種富貴之處,自然隱去了地毯之事,免得老太太臉面上過不去,但能說的實在太多了,上至大船裝飾布置,下至一枚金鑲琉璃挖耳勺,乃至一飲一啄,衣食住行,處處都極為精致講究,聽得眾人一愣一愣。
饒是賈家一向自詡富貴,吃穿用度向來都是最好的,也不敢說比薛家強啊!
王夫人嘴角忍不住微微翹起,縱然她對這個妹妹并沒有那么深的感情,但在旁人眼里她們兩個是一體的,今日薛母這般出風頭,她也覺得臉上有光。
不由又看了賈母一眼,老太太總想將林黛玉那病秧子配給寶玉,看不上寶釵出身商戶,如今瞧瞧,寶釵比起林黛玉差在哪了?
當然,給她做兒媳婦還是不夠的,薛寶釵和林黛玉兩個她都看不上。
一時老太太困了,眾人退了出去。幾個小的去上學,王夫人帶著王熙鳳回到榮禧堂,等到進了屋,只得她們二人在,這才臉色難看地問:“那兩個嬤嬤怎么回事?”
這事兒王熙鳳也糊涂著,請安的人是她安排的,可她本想安排自己的陪嫁嬤嬤,此人在賈家不算高調,卻是王家的老人了,當日在金陵與薛母也是常來常往的,派她去極為合適。
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去的居然成了這二人!
王熙鳳只能認錯:“姑媽容我些時日,查清楚了再給您回話。”
心里卻恨得滴血,恨不能即刻將幕后之人揪出來狠狠教訓一頓。
王夫人嘆道:“這是小事,查不查的都罷了,要緊的是你姑媽那邊,不能叫她們覺得咱們失禮。你得空往薛家走一趟,跟你姑媽賠個禮,叫她知道咱們不是有心的,這件事就過去了。”
王熙鳳想了想,點頭答應了。
卻說林黛玉回去后,一時想到王夫人指桑罵槐的話、一時想到寶玉與湘云的親近,又想到寶釵有兄長母親愛護,自己卻是孤零零一個人,寄人籬下、受人白眼,禁不住又掉了幾滴淚。
寶玉興沖沖來找黛玉,卻見她哭得直嘔,嚇了一跳,又是哄又是勸,又追問緣由。
黛玉拿帕子抹淚痕,陰陽怪氣道:“我原是小門小戶出來的丫頭片子,比不上人家高門貴女端莊穩重,你自找寶姐姐云妹妹去,何苦招惹我來?”
“阿彌陀佛,天地良心,我何時說過你不如別人了?”寶玉也有些生氣。
黛玉背過身去冷哼:“你不說,自然有旁人說,多早晚離我遠一些,免得連累我被人說嘴。”
寶玉自然知道黛玉并非嫉賢妒能之輩,說這話并非因為寶釵,而是因為王夫人,諾諾不敢答話。
寶二爺在榮府風光無限,卻不敢招惹父親母親,縱然知道此事是母親不對,也只能委屈黛玉。又是扮鬼臉又是逗樂子,好容易將黛玉哄高興,將此事糊弄過去也就罷了。
另一邊,薛家忙碌一日,終于安頓下來,次日修整一日,第三日開始拜訪親戚故交。
頭一個自然是王家。
王子騰上任去了,舅母馮氏卻還在。王子騰比薛母大了近十歲,馮氏嫁過來時,薛母還是個小丫頭片子,最喜歡粘在這個嫂子屁股后頭,馮氏溫柔賢淑,也很喜歡這個小姑子,姑嫂二人感情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