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澤扶著她,走得很慢。可即使這樣,山鬼還是很吃力,只走了百余步,就開始喘氣,臉色不正常地潮紅。
“山鬼姐姐,我背你吧。”白澤說罷,不等山鬼說話,俯身將她背了起來,輕輕安放在背上,問她“你想去哪”
“想去后山,看看那群猢猻。”山鬼溫柔地笑了笑,“也不知道我走了,它們還會不會每隔一段時間,來給我送酒。”
“會的。”白澤一步一步,忍著眼眶的濕意,往后山走去。
“是嗎”山鬼安靜地趴在白澤肩頭,說“可它們送來,卻沒人喝了啊。”
白澤不說話了,心里堵的難受。
他很想問,是不是他沒有來這里,她就不用死了
這是天命他一路進山,得了半步劍仙王之渙的斷劍,和他的絕學,然后就遇見了山鬼,又得了她的傳承,以命為代價的傳承。
“小白澤,你怎么不說話啦”山鬼無精打采地趴在白澤背上,雪白的發絲拂過少年堅毅的側臉,“陪我說說話吧,除了赤豹和紋貍,你是我這一百年唯一的朋友了。”
“你也是我這十二年來,遇見的最好的姐姐。”白澤說,聲音有些哽咽。
“你知道嗎,其實我得到無鋒的那個無名洞窟,離橫山并不遠。”白澤說,“其實,我想,他最后是想回來的。”
“是嗎”山鬼淡笑,“可他為什么沒有回來呢”
“那個洞窟里,有個老和尚。”白澤說,深吸一口氣,“他們一論佛道孰為頂,動手打了起來”
“師尊輸了,對嗎”山鬼問,卻不需要白澤回答。
白澤感覺肩膀有些濕潤,他不敢回頭,他知道山鬼在哭,在無聲地哭。
距離后山,還有三百步的距離。前面不遠,有一棵百年的柳樹,柳條如瀑,狀如大傘。
“我想在那歇一會。”山鬼說,語氣很輕,仿佛隨時都會消失,“在那棵柳樹下。”
“好。”白澤知道,這短短三百步,她走不到了。
秋陽溫暖,可暖不了白澤寒冷的心。他帶山鬼去到柳樹下,將她放下,背靠柳樹。
“這柳樹,是我一百年前親手種下的。”山鬼摸著柳樹盤虬臥龍的樹根,說“說來嘲諷,李牧之一出長安,寫下一首詩,灞橋別柳,說煙雨又濕灞柳,亭外折枝送遠游,一時間折柳送別成為長安城滿城風流。”
離別贈柳,柳即是“留”,希望遠游之人,能留下不走,或者早日歸來。
“師尊沒有回來,可不知不覺,它已經長這么大啦。”山鬼從腰間取出一支蒼翠玉笛,遞給白澤,“你會奏笛嗎”
“會一點。”白澤接了過來。
“我唱歌給你聽吧。”山鬼說,“你還記得,我們初見時,我哼的那個曲子嗎”
“山鬼謠,我知道。”白澤點頭。
“那好,你吹笛,我來唱。”山鬼淡笑,白澤找準音節,十指翻飛,吹奏起來。
曲聲哀婉凄絕,如泣如訴。
“若有人兮山之阿,
被薜荔兮帶女蘿。
既含睇兮又宜笑,
子慕予兮善窈窕。”
山鬼輕唱,聲音空靈,散入秋風,柳葉紛飛。
“乘赤豹兮從文貍,
辛夷車兮結桂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