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艦要回來了。
這是揚水壩生產隊幾日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在議論的話題。
有人說陸艦在外頭當了什么專家,專門給人開刀。
也有人說陸艦得到部隊首長賞識,進出都是坐部隊的吉普車。
這個十七歲就保送醫科大學的驕子還有個人人議論的身份,那就是阿香的男人。
社員們都在熱火朝天地議論著陸艦,只有阿香平靜地過著她的生活。
早上下工后阿香就抱著席子跟被褥下河灘去。
春夏交替季節,晌午的日頭已經要曬烈腦瓜子。
河灘聚了不少洗衣服的女子,大都是像阿香這種嫁過來的媳婦。
阿香尋了個空位下河灘去,邊上是洗尿布的三嫂子。
三嫂子叫劉紅,跟阿香同一年生,但是因為她男人比阿香男人大,照輩分也得喊聲三嫂。
劉紅不僅僅跟阿香同輩,還跟阿香同一年嫁到揚水壩,但人家劉紅已經是三個孩子的媽。
第三個如愿生了兒子,現在整個人都直起了腰桿。
腰桿是直起來了,奶子卻下垂了。
這會正跟旁邊的嫂子聊著奶子下垂的事,回頭看見阿香就打趣道。
“你瞅瞅阿香,到底是不生娃的好,奶子挺著,腰桿子還細。”
說到這,突然又問:“阿香,我聽玉蘭嬸說三海這幾天要回來,是吧?”
邊上的嫂子跟著說:“也該回來咧,這讀書一去去了五年,阿香守活寡就守五年,擱我,我早改嫁了。”
“改什么嫁,上哪找三海這么好的男人去啊,個子高,模樣俊,有文化。
聽說現在調到公社附近的部隊醫院重點栽培,放眼整個紅旗公社哪有這么好的男人。”
阿香把席子浸到冰涼的河水里,想到她男人要回來這事,她的心就跟這席子一樣,往下沉,泡在水里都是冰冷。
陸艦原名陸三海,讀書后老師給他改的陸艦。
生產隊里認識的人都還習慣管他喊三海。
陸艦是紅旗公社出了名會讀書,保送去讀了醫科大學,深造后就直接留在軍區醫院。
但是這個優秀到不像是吃喝這片水土長大的男人,他不愛阿香。
在阿香看來他甚至討厭自己。
阿香全名丁遙香,是地主丁保福的閨女。
還未土改之前,陸艦他爸陸老槐也就是阿香的公公在丁家當長工。
當初跟陸老槐一起在丁家當長工的是同個生產隊的劉萬斤。
丁保福替這倆長工倆問媳婦,蓋房子,幫著他們娶妻生子,成家立業。
土改后,陸老槐跟劉萬斤都分到了田和地。
而地主丁保福的田跟房子都充了公,他只能帶著一兒一女到揚水壩生產隊的山窩去過日子。
劉萬斤念著丁保福的好,就把自個閨女嫁給了丁保福的兒子丁有文。
生產隊的人都夸劉萬斤重情重義。
陸老槐自然不肯輸給劉萬斤,于是壓著三兒子陸艦,非逼著他娶阿香為妻。
阿香還記得陸艦來家里接她時,因為嫌棄,連她家門也不進,就在門口杵著。
那時他17歲生得個高,鼻梁挺立,眼睛黑白干凈分明,湊在一張棱角分明的臉上就很好看。
好看歸好看,眼里的嫌棄也叫阿香無法忽視。
阿香知道陸艦是被逼迫娶的自己。
陸老槐發了話,陸艦想去讀書就得把丁遙香接進門,否則他就告學校誘拐他兒子。
陸艦為了去讀書,只能妥協。
丁遙香知道自己一個文盲,跟陸艦不會有結果,但既然人已經到家門口,她就得跟著陸艦走。
她成分不好,已經十九都沒個正常男人登門問親,來的不是老鰥夫就是瞎子啞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