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早晨來得格外早,才剛六點,天已經亮了。薄薄的晨曦帶著一種朦朧的灰藍色調,映襯的水淼房間的窗戶都如同夢幻一般,但空氣中已然能嗅到一絲暑氣悄然升騰的預兆。
水淼這個時候已經完全清醒了,拉開窗簾,透過窗戶,目光投向樓下那個堆滿雜物的院子。果然,水成功和柳翠芬的身影已經在院子里忙碌開了。
動作急切都克制著力度,水淼看得出來,這是想在她下樓之前把院子規整出來,但是又不想打擾到她的睡眠。
他們正埋首于那堆小山似的廢品——主要是些舊紙箱、拆解的硬紙板、空塑料瓶和一些看不出原貌的金屬件。“我早就說過了,不要一收回來就倒院子里,以前菡菡在的時候都不好意思叫朋友過來玩,現在淼淼回來了,更加沒辦法了,我每次說,你每次都不聽……”
“行了,行了,這不是在收拾了嗎?這不是這幾天事情壓在心里,也沒這個心思整理,又不是什么大活,個把小時就能整理好了。”水成功彎著腰,用一把老舊的鐵鉤子劃拉著捆扎好的塑料瓶,一發出刺啦刺啦的聲響,柳翠芬就提醒了,“輕些,孩子還在睡覺呢”,這時候水成功倒不拌嘴了,碰上塑料瓶的,直接用手撿來。
柳翠芬則拿著一柄木柄磨得光滑的釘耙,費力地將散落的紙箱攏到一處,原本雜亂的紙箱頓時成了整整齊齊的紙塔,這比央美的畢業作品要有藝術的多了。
水淼洗漱完畢走下樓,走到門口,驚動了專注勞作的父母。兩人幾乎同時抬起頭,臉上寫滿了毫不掩飾的驚訝。
“淼淼?咋這早就醒了?”柳翠芬直起腰,手里還握著釘耙,眉頭習慣性地蹙起,帶著擔憂和不自在,“是不是硬板床……睡不習慣?還是我們兩個吵著你了?我就說讓你爸小聲點的!”畢業季的孩子,哪個不是逮著機會就睡到日上三竿?她心里一緊,覺得是城里回來的女兒不適應自家的環境,沒睡踏實。
水成功也停下了手里的活,沉默地看著女兒,眼神里是同樣的關切。滿打滿算,他們和女兒相處都沒有超過一天,特別是他,正兒八經地說話都沒有說上幾句,這個時候,他忐忑,但是就是這樣看著,開不了口。
柳翠芬不等女兒回答,把釘耙往旁邊一堆紙板上一靠,拍了拍沾滿灰的手:“瞧我,光顧著問了。餓了吧?媽這就給你做飯去!想吃什么?面條還是熬點粥?”她說著,轉身就要往廚房走,因為不自在,簡簡單單的事情都見她做的手忙腳亂。
“媽,不用急。”水淼趕緊開口,“還不餓呢。就是昨天睡得早,睡飽了自然就醒了。”水淼也不管他們兩個在她面前拘束著,幾步走到柳翠芬剛才的位置,撿起了那把還帶著熱度的釘耙。
水淼不是沒有干過農活,之前也看到柳翠芬怎么做的,她也這么做,將腳邊散落的泡沫碎片和碎紙屑往大堆里耙。
“哎喲!淼淼!快放下快放下!”柳翠芬剛走出兩步,眼角余光瞥見女兒的動作,像被燙到似的猛地折返回來。她臉上的急切瞬間放大,伸手就去抓釘耙的木柄,語氣里滿是心疼和不容置疑的阻攔:“歇著!快歇著!這活哪是你干的?熱烘烘的,看這一大早太陽就曬得鐵皮都發燙了,別中暑了!快進屋去,屋里涼快,看電視去!讓媽來,媽一會兒就弄好!”根本就沒有給水淼開口的機會。
水淼握緊了耙子,沒有松手。水淼知道他們之間現在的關系是有著隔閡的,正常的父母子女之間哪里會這么客氣,他們夫妻來個那個差點把她當神仙供著了。她現在做的就是破冰,讓這關系回到正軌上。
“媽,沒事的。這又不是什么重活兒,我干得了。你們都在忙,我哪能在一邊干看著?”語氣溫和卻堅定。
水淼執意要干,柳翠芬也被掙脫開了,手足無措地看著她耙了幾下,動作雖然生疏,但很認真。
柳翠芬抬頭看向水成功,嘴唇翕動,想讓當父親的勸勸。女兒前十幾年都沒干過什么活,怎么到他們這里了第二天就開始撿破爛了?
旁邊一直沉默沒有說話的水成功,拿起脖子上掛著的舊毛巾抹了一把腦門上的汗,終于開口了。
“翠芬,你做飯去吧。給孩子拿個草帽,早上太陽出來了,不要曬黑了。”他看了一眼妻子,又看了看認真干活的水淼,語氣都飛揚了,“這兒有我們父女呢。”
到八點的時候,活都已經干完了。院子里空出來了,看著都心曠神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