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成語氣急促地說道:“前陣子,陛下從又從修仙界搜羅來一批,凡人能夠服用特殊寶藥,據說其中還有四千年的人參,哪怕是病得再重,也能靠人參中的先天之氣救回來!”
“沒用了。”
許文才死死攥住弟子的衣角:“我年輕時游歷天下,落下不少頑疾,壽元本來就不多,能活到現在,已經是靠著陛下費力收集來得各種寶藥。
“而……而且,窺探天機,會直接奪取我的陽壽,又豈是幾味藥材能夠挽回的?
“我今年八十多歲了,已經算是高壽,不必如此大驚小怪。”
營帳之內,陷入沉默。
齊成生平頭一次,體會到什么叫做真正的手足無措。
反觀大漢宰輔,臥龍先生許文才,倒是滿臉坦然,只是嘶啞地說道:“小成子,能不能幫我把帳子掀開,讓老朽最后再看一看這天下?”
齊成一邊抹淚,一邊照做。
厚重的營帳打開,漫天星光,隨之灑入營內,照耀在臥龍的青袍之上。
許文才靜靜地仰望著諸天星宿,不知道多久之后,才喃喃自語地打破寂靜:“真快啊。”
是啊,真快!
遙想五十年前,而立之年的他一事無成,因為得罪過當地考官,一輩子甚至連個秀才都沒能考上。
旁人名落孫山,好歹還是個“窮秀才”,大小也算是有個功名,可他卻只是個“老書生”
由于不事生產,讀書又耗費銀錢,導致本就艱難度日的許家,愈發貧寒。
他的結發妻子,再也過不下去饑寒交加的日子,故而與人私奔,使得其成為全村人的笑柄,生父氣得大病一場,從此再也沒有起來過。
后來,鄱陽鬧起饑荒,老母又把最后的口糧,偷偷讓給彼時還在用讀書麻痹自己的他,活生生餓死在床榻之上,死后甚至沒有銀錢立碑……
許文才不服氣,于是遠游他鄉,渴望能夠遇到一位能夠識賢辨良的明公,可惜蹉跎半生,還是一事無成。
直到萬念俱灰下回到鄱陽老家,又因為交不上稅銀被抓了壯丁。
安定府戍邊前衛鄱陽左軍千戶所……
許文才記得很清楚,番號一字不差。
在那里,他遇到了一個年輕人,一個愿意聽自己說話的年輕人,一個愿意在蠻族兵臨城下之時,把全城兵馬指揮權交給自己的年輕人!
從那時起,許文才就知道,自己這匹奔波半生的千里馬,總算是遇到了伯樂。
再后來,他成了臥龍先生,大漢元勛,協助陛下一統天下,打造太平盛世,坐上內閣宰輔的位置,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哪怕是飛天遁地的修士,也要對自己恭恭敬敬!
無憾,無憾,無憾!!!
許文才的視線開始模糊,他抓著弟子的手:“小成子,你天生聰慧,修行資質也是極佳,將來必定能成大器,能陪陛下走得更遠,但老朽希望,你永遠要記住,自己當初說過的話,同時要知道,不論走到哪里,你都是一名‘士’。”
“先生放心……”
齊成瞳孔紅得仿佛滴血,早已淚流不止,卻又堅定道:“弟子必定繼承先生遺志,為大漢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在我的床榻之下,有一冊窺探天機的神通秘術,是為師能交給你的最后一樣東西。
“只是修士修煉,必遭天譴,具體如何,你且自己去看,最后是否選擇修煉,也全看你自己決斷。”
說到這里,許文才聲音變得宛若蚊蠅:“小成子,你可有字?”
齊成哽咽著回答道:“學生是貧苦出身,又生在戰亂之地,連名字都是先生后來取的,哪里來的字?”
“那老朽就再……再送你個字號吧。”
許文才艱難地一字一頓道:“伯約,如何?”
“學生拜謝先生賜字!”
綽號幼麟的齊成拜倒在地,泣不成聲。
做完最后的交代,許文才釋然地看向星空:“只可惜,看不到這場正魔大戰的結果了,出師未捷啊……”
話音落下,他緩緩閉上雙眼,再也沒了呼吸。
天武二十七年秋夜,北斗七星忽生亂序,紫微垣帝星蒙三重血色暈輪,星光如潰瘡般明滅不定,三臺星之內中臺星黯然熄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