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家少爺最惦念的,還是住在興云山莊的那個女人。
若少爺能在臨死前去見上一眼,也算是全了念想。
李尋歡的面上卻泛起凄然的神情:“我寧愿讓她以為我尚活在關外無名的角落,也不愿讓她看著我死。”
女子卻咬著牙惡狠狠道:“那我就會在她的面前說,你是怎樣死在一個破落的酒館里,你死的時候是如何凄慘,你咽氣的時候,手中還握著她的木雕小像!”
女子每說一句,李尋歡的臉就更白一分。
“我還會告訴她,當初她嫁給龍嘯云,是因為你不想讓自己的龍大哥傷心,在知道龍嘯云喜歡她后,你主動裝出花天酒地的樣子讓她死心,其實你十分痛苦,你心中一直都深深愛著她!”
她說完這番話,微微吐了口氣,激動的情緒平復了幾分。
“你一定明白,林詩音聽到這些話,一定會十分的痛苦,比親眼見著你死要痛苦百倍。”
李尋歡已說不出話。
他像是要把自己的靈魂都咳出去,身子顫抖著弓了起來,整個酒館里都回蕩著他痛苦的咳喘聲。
便連酒館的老板都有些擔憂地望來,不想自己店里忽然多出一具咳喘而死的尸體。
過了許久許久,李尋歡才開口道。
“我……咳……我不知,自己是否能撐到保定城。”
眼前女子聞言拿起李尋歡面前的酒杯,倒了一杯酒。
“喝了這杯酒,我們出發!若你試都不愿試,又怎么知道自己到達不了呢?”
風雪依舊,天地嚴寒。
可馬車中的人只覺得自己的胸膛很熱。
聽說將死的人,最后喪失的體溫便是在心口處,在死去幾個時辰里,胸膛依舊會有余熱。
在李尋歡溫暖的胸膛處,貼身放著一個還未雕刻完成的木雕小像。
他的手抓著胸膛,此時此刻的他在想些什么呢?
“姑娘,還未請教你叫什么名字?”
馬車外,駕車的鐵傳甲詢問道。
此時此刻的他,對這名女子已然十分客氣。
坐在李尋歡對面的女子微微側頭,每當演完一場精彩的戲劇時,她總覺得疲憊。
但現在仍不是休息的時候。
“蘇夢,我叫蘇夢,蘇醒的夢。”
她回答道。
沒人知道,她等著說這句話,已等了半個月。
小城里的乞丐都是她的耳目,在有乞丐發現了符合描述特征的李尋歡和鐵傳甲兩人后,蘇夢便馬不停蹄地趕了過去。
“您與林姑娘是怎么認識的?”
自家少爺尚在傷懷之中,打探情報的事情便由鐵傳甲來做。
“我們因花相識。”蘇夢輕聲道,“她是一個很懂花的人。”
可惜,她卻不懂人。
她的人生被兩個充滿謊言的男人左右著,一個人的謊言充滿著掠奪,野心,另一個人的謊言卻充滿忍受,避讓。
她以為自己面前只擺著兩個選項,其實,她本可以什么都不必選的。
但這不是她的錯。
李尋歡的咳嗽聲又響起,他是否又在思念那愛花的女子?
他并不知道,他所鐘愛的女人即將面臨又一個謊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