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面前人絕對不是談說說。
龔俠懷開口,聲音像是干澀的麻葉在石墻上摩挲。
“……是。”
蘇夢沉默了片刻,想起自己在嚴笑花面前說的,龔俠懷可能是幕后黑手,幫著官府引人入彀。
她有些慚愧,也有種沒來由的怒火。
為什么人對人的撕扯,遠勝于野獸對野獸的撕扯?
人怎能將人折磨到這種程度?
與現在龔俠懷的模樣相比,丁典和狄云曾在牢里經受的竟算是體面的折辱了!
她控制著自己的吐息,忍住復雜的情緒,緩緩蹲下身子,將手搭在了龔俠懷的手腕上。
她先摸到的是滿是刻痕的肌膚。
“……”蘇夢把了一會兒脈,輕聲道,“筋脈俱斷,丹田被廢,你的腿……”
她幾乎有些不忍觸碰龔俠懷的肢體。
龔俠懷竟語帶寬慰道:“不過是傷了髕骨。”
可是腿的彎折弧度不對,這分明是要斷骨再刻意養歪!
她已下定了決心,拋下了自己來這里的初衷:“我救你出去。”
龔俠懷道:“若是劫獄……于所有人都無益。”
他的聲帶受損,只能盡力用簡短的話語表達出自己的意思。
蘇夢明白他的擔心。
龔俠懷的擔心,與嚴笑花的擔心是類似的。
但是嚴笑花想的只有龔俠懷的以后,龔俠懷想的卻是所有與他相關的人。
蘇夢感受到龔俠懷的手握住了她的手,這只寬厚的掌仿佛傳遞著某種信念。
他說了四個字。
一字一頓,清晰入耳。
“請背棄我。”
明明手是冰的,蘇夢卻仿佛感受到了那透著皮肉的炙熱的血。
她張口,無言,胸口像墜了石,堵了棉。
在很久很久很久以前,她因痛苦想過很多遍死,想要結束自己的痛苦,卻又因求生本能而茍活著。
后來,有人為她而死,她摔碎了一切顧忌,大鬧一場后墜入河底。
為己死,為人死,為己活,為人活。
幾世過去,她以為自己終于能淡漠的面對一切。
可為什么聽到龔俠懷的話時,心如此觸動?
蘇夢緩緩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我現在走了,他們該劫獄的還是會劫獄,該為你奔走的還是會為你奔走,你知道嚴笑花嗎?她要嫁人了,為了救你而嫁人。”
她的聲音短而急促:“龔俠懷,這個冬天還沒過去,你已經被折磨成了這副模樣,之后哪怕他們奔走成功,劫獄成功,你哪里還能活?”
“你說‘請背棄我’,好,那我也還你四個字。”
“我要救你!”
哪有什么明哲保身?
人面對陷入苦痛的人,因為有憐憫,有道義,有憤怒,所以伸出援助之手。
而對于那些將龔俠懷折辱成這樣的家伙,那些不仁不義的齷齪之徒,蘇夢也想說四個字。
去他媽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