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覺得,我無法掌控你,反而好像在被你掌控的時候。”
這句話落下的時候,他的額角已流下了一滴汗。
冷汗。
冷汗涔涔。
他是三歲時目盲的,可他自幼早慧,三歲前的記憶,那些色彩,圖像,風景,人物,依舊很清晰。
所以在陷入到完全的黑暗中后,他覺得很不公平。
在極度的不安,極度的厭憎中,原隨云找到了讓他接受黑暗的方式。
那就是讓所有人都陷入黑暗。
以他的實力,在所有人都看不清光亮時,他就是黑暗中的帝王。
這種掌控欲和與生俱來的對未知的不安感,讓原隨云在感情游戲中,也只做掌控人的那一方。
最初只是想要讓蘇夢遇到一點危機,被天下第一大幫和天下第一大派所不容,然后將她納入‘無爭山莊’的羽翼下,再讓她進一步成為他個人的附庸。
這過程或許會很漫長,但他一向很有耐心。
至于與南宮靈的交易,只不過是這游戲里不重要的一部分。
可每當蘇夢的舉動,話語,微笑,氣息,讓他不安,觸動時。
一根毒針。
百發暗器。
連環觸發的機簧。
一點危機逐漸變成了百死無生的殺機。
在斷崖前,原隨云忽然間想,如果觸發暗器的人只有楚留香就好了——哪怕這暗器殺局的目的本意并不是楚留香。
可是當原隨云意識到自己閃過了這一絲想法時,就更加的想要殺死蘇夢。
“你對我做了什么?”原隨云終于失去了笑容,冷聲道,“你什么時候對我下的手?”
馬夫依舊在老老實實地駕著車。
無盡的黑暗里,原隨云的不安攀至頂峰。
面前人安靜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道:“人在目盲后,聽力會變得尤其敏銳。”
“你很在意我,所以我發出的一切聲音,說話聲,足音,呼吸聲,衣物擺動的聲音,你都想仔細分辨,記住我的所有聲音的特點。”
“許多人聽到金鐵剮蹭之音,便覺頭暈目眩,聽到風吹樹葉,小雨淅瀝的聲音,又覺得舒適自由。”
蘇夢輕輕動了動身子,布料發出摩挲聲。
原隨云不禁想,這真的只是普通的聲音嗎?
“在音功之中有一種說法,五音通五臟,宮商角徵羽各應脾肺肝心腎。”她聲音輕柔,“琴弦松緊尚能控音色緩急,何況人身本為天地共鳴之器,明白這種道理,就算沒有內力的人,也能用聲音使出獨特的技巧,在人心中種下暗示。”
“蝙蝠公子,你不該來見我的。”
“當你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你就已經輸了。”
她將腰間的香囊解了下來,放在了案上。
“這里面的劑量再加十倍,對我來說也沒有用處。”
原隨云沉聲道:“你是魔教的人。”
他用的是篤定的語氣。
他頓了頓,又道:“我聽說江湖中的魔教中人,大都是無緣得見‘圣山’的末流之輩,而‘圣山’上的人,卻極難下山離開,蘇姑娘,單打獨斗,終有力竭之時,但若我們聯手,何愁大事不成?”
蘇夢輕笑一聲:“哦?你以為我背后有魔教找麻煩?恰恰相反,若魔教的人敢出現在我面前作惡,該害怕的應當是他們。”
她聲音漸低:“原隨云,你的負隅頑抗該結束了,放心,我暫時不會殺你,所以要麻煩你,先做一只乖巧的小蝙蝠。”
原隨云被黑暗吞沒。
他沒有動手,沒能動手,他似乎完全忘記了‘動手’這個詞的含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