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大概永遠也想不到,自已今天的第一次“銷售”,竟是以這樣被偷竊的方式完成的。
當姐妹倆跌跌撞撞地跑到約定的巷口會合時,西利瑪幾乎是撲進姐姐懷里的。她們顫抖著攤開藏在破布下的戰利品——那兩塊油光锃亮的麥面包,金黃的表皮上還沾著幾粒芝麻,溫熱的氣息透過粗布縫隙鉆出來,像一只溫柔的手輕輕撓著鼻腔。
兩人的眼睛瞬間亮得像浸了晨露的星辰,嘴角不受控制地咧到耳根,連帶著凍得發紫的臉頰都泛起了滾燙的紅暈,那是混雜著興奮與不敢置信的潮紅。
她們以前只在富人區的面包店櫥窗里見過這種面包。隔著蒙著灰塵的玻璃,那蓬松的輪廓像云朵一樣誘人,每次路過都要盯著看上好一會兒,直到被店主揮著掃帚趕走。
那時她們只敢在心里偷偷想,要是能聞聞熱乎的麥香就好了,從不敢奢望真能嘗到味道,更別說此刻正沉甸甸地壓在掌心,能清晰地摸到表皮微微的凹凸。
在日復一日的乞討生涯里,她們從早到晚在街頭巷尾游蕩,彎腰撿拾別人丟棄的殘羹剩飯,換來的往往只是最劣質的黑面包。
那種面包硬得能硌掉牙,掰開來能看到混雜在里面的沙礫和草屑,與其說是谷物做的,不如說更像用泥土和石頭摻了點麩皮壓成的硬塊。
可即便是這樣的東西,也不是每天都能安穩吃到。
比如遇上陰雨天,或是冰雹砸下來的日子,家家戶戶都緊閉門窗,連街面上的行人都寥寥無幾。沒有路人施舍,她們一整天都可能顆粒無收。
這種時候,女孩們就只能縮在破廟里,分食前幾天省下的、已經干硬發霉的碎屑,那味道又苦又澀,咽下去的時候喉嚨都像被砂紙磨過。
說起來,她們的日子竟和城里的流浪貓狗沒什么兩樣,有時甚至更糟。那些被富人養著的貓狗,總會有吃不完的肉骨頭和奶糕,主人隨手扔掉的殘食都比她們乞討來的好。
而她們,常常要和巷子里的野狗爭搶同一個垃圾堆,為了一小塊沾著點肉湯的面包皮,就得鼓足勇氣和齜牙咧嘴的狗對峙,好幾次都被咬傷了胳膊和腿。
或許正是這樣的日子,才讓王太后在被奪走面包時失去了理智吧。西利瑪望著手里的面包,忽然冒出這個念頭。
若是平時那種摻沙子的黑面包,被姐姐多拿一塊,她或許只會癟癟嘴,心想姐姐年紀大,多吃點也是應當的。
可眼前的是這樣柔軟香甜的麥面包啊。少女低頭嗅著面包的香氣,心里像有個聲音在尖叫:這輩子可能就這一次機會了。
她原以為自已永遠都嘗不到這樣的味道,松軟的面包在齒間化開,麥香混著淡淡的甜味……既然是難得的機會,憑什么姐姐要多吃一口?
那一點點的貪婪,像藤蔓似的突然纏住了心臟,瞬間就占據了所有的思緒。
就像姐姐剛才急切地想多咬幾口,王太后當時大概也是這樣的心情吧?明明是兩人一起弄到的面包,憑什么要被分走大半?
可誰也沒想到,那一點點的貪婪,竟讓剛剛還沉浸在豐收喜悅里的姐妹倆,轉眼間就跌進了最慘痛的悲劇。
一切都發生在眨眼之間,快得像一場猝不及防的噩夢。
西利瑪甚至還沒反應過來,只記得兩人為了面包推搡起來,姐姐后退時腳下一滑,后腦勺重重地撞在了巷角的石墻上。
“咚”的一聲悶響,在寂靜的巷子里顯得格外刺耳。
姐姐就那樣軟軟地倒下去,后腦勺撞在墻上的地方,很快滲出了暗紅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