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光影透過細密的竹簾灑進來。
沈知念端坐在紫檀木案后,面前攤開著內務府新呈上的,關于今夏用冰的預算冊子。
另一側,還摞著幾本待批復的宮務卷宗。
還有一本用杏黃色綾面包裹的冊子,是禮部初步擬定的,新一輪選秀章程的草稿。
沈知念是景泰元年九月初九入宮,一晃眼,還差三個月左右,就滿三年了。
芙蕖走近稟報道:“……娘娘,儲秀宮那邊,陛下準了康妃娘娘所請,允法圖寺的慧塵大師入宮為五皇子祈福,日子定在后日。”
沈知念執朱筆的手未停,只在預算冊某處,不甚合理的開銷上劃了一道,隨口應道:“哦?陛下允了?”
她并未抬頭,聲音平淡:“康妃為五皇子操心勞力,人都瘦脫了形。既然她信這個,祈求佛祖庇佑,或許真能讓五皇子安穩些,對病情也有益處。”
“由著她去吧。”
話音落下,沈知念便擱下用冰的冊子,伸手取過了那本杏黃封皮的選秀章程,翻開細看。
芙蕖見狀,知道娘娘并未將此事放在心上,便也不再多言。
她悄無聲息地退至一旁,替沈知念將已批復好的冊子整理歸類。
沈知念的目光掠過章程上一條條繁瑣的規制,心思卻已飄遠。
三年一度的選秀,如同即將涌起的暗流,預示著前朝、后宮的勢力,又將迎來一番新的排列組合。
多少雙眼睛盯著,多少家族摩拳擦掌。
她這個手握宮權,圣眷正濃的皇貴妃,更是處在風口浪尖。
要叮囑內務府,確保遴選過程不出紕漏。
要留意哪些人家送了女兒參選,其父兄在朝中任何職,與各方勢力有何牽連。
還要適時在帝王面前,對一些可能攪亂局勢的人選,不著痕跡地遞上兩句話……
比起這些關乎自身根基和未來格局的大事,康妃請個和尚進宮祈福,實在算不得什么。
沈知念快速瀏覽完章程,提筆在其中幾處做了標記,吩咐道:“拿去給賢妃和璇妃看看,讓她們也參詳參詳,回頭本宮再與她們商議。”
芙蕖接過章程道:“是。”
沈知念又伸手,拿起了下一本等待處理的宮務冊子。
……
六月初三,天色澄澈,日光卻不算烈。
儲秀宮院子里的空地上,臨時設起了香案。
案上鋪著杏黃色的綢緞,供奉著新鮮瓜果、清茶素點。
三炷粗檀香已然點燃,青灰色的煙氣筆直上升,散開一股沉靜寧和的香氣。
慧塵大師身著袈裟,手持一串烏木念珠,肅立在香案前。
他雖是醒塵大師的師弟,卻比醒塵大師年長許多,年約三旬。面容清癯,眼神平和而深邃,確有幾分得道高僧的氣度。
在慧塵大師身后,還跟著兩名垂首斂目的年輕僧人。一人手持引磬,一人捧著經卷。
康妃今日穿得格外素凈,一身月白色的宮裝,未戴釵環,只鬢邊簪了一朵小小的白色絨花。
她跪在香案側前方的蒲團上,腰背挺得筆直,雙手合十,眼簾低垂。面容被繚繞的香煙模糊了幾分,更顯得脆弱而虔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