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聲在狹窄的弄堂里碰撞、回蕩,淹沒了蚊蟲的嗡鳴,淹沒了遠處黃浦江的低咽,甚至淹沒了世間一切聲響,只剩下這單一、詭異、鋪天蓋地的“かごめかごめ”!
然后——
“鶴と亀が滑った......”(鶴與龜滑倒了......)
合唱達到了一個恐怖的高潮,整條街道無數聲音整齊劃一,帶著一種完成儀式的、令人絕望的解脫感。
歌聲,戛然而止。
死寂,比之前更甚萬倍,沉重地壓下。
扇子落在床鋪上,阿寶的母親站起來,晃晃悠悠走到桌邊,抓起一把剪刀就刺進了自已的眼眶里,尖端處整根沒入。
年僅八歲的阿寶坐直身體,拿頭撞向窗沿。
“砰,砰,砰!”
一下,又一下。
意識僅存的最后,阿寶看到窗外慘白月光下,那個緩步向前走的和服藝妓。
月光勾勒出她尖削的下巴和死白的脖頸,腰帶束得死緊。
她,好美啊。
......
“噗通!”
左邊廂房的老頭,直挺挺后仰倒下,腦袋重重磕在床沿,再無聲息。
“呃啊——!”閣樓的小學徒,雙手猛地掐住自已脖子,死命用力。
弄堂口的更夫,彎腰撿起掉落的破鑼,用盡全身力氣,一下又一下的猛砸自已的頭。
“嘩啦!”有人撞破窗戶,直直墜下二樓。
無數種自我了斷的聲音,在月光如水的弄堂里,此起彼伏,交織成一首比童謠本身更恐怖的死亡終曲。
厲鬼藝伎已經來到瀛海的市中心,她走過街巷,像鐮刀割過麥田,身后的人群齊刷刷倒伏下去,只留下風過麥田后沙沙的死寂聲。
這是一場屠殺,現代人比起原住民更加有優勢,他們提前得知了厲鬼出現的消息,還獲得了有關殺人規律的提示。
但也僅僅只是提示而已,許多人認為不出門就可以了,結果便一同加入了自殺大軍。
也有比較聰明的現代人,試圖利用身份上的優勢,來給這座沉睡中的城市一個警醒。
巡捕局的王探長就是其中一員,這場這席卷數個街區的、大規模暴死引發的無聲騷動,不可能沒人察覺到。
在有居民報案的瞬間,他立刻帶隊出動。
“站住!前面的!站住!”
十幾名巡捕,加上臨時拉來的幫閑,堵住了藝伎前方必經的十字路口。
駁殼槍、老套筒、甚至鳥銃,參差不齊地對準了月光下那個緩步走來的、纖細得詭異的身影。
他們背靠著一輛熄了火的黑色小汽車,車燈像垂死野獸的眼睛,無力地瞪著前方。
“別猶豫,靠近范圍直接開槍!”領頭的王探長額頭全是汗。
他也是第一次對上傳說中的鬼,更沒想象到鬧鬼竟然是如此明目張膽的。
眼前的景象太詭異了:一個孤身的、穿著華麗和服的藝伎,在尸橫遍野的街道上漫步。
被數十道槍口指著,藝伎的腳步沒有半分停頓。木屐敲擊石板路的聲音,清脆、規律,像喪鐘的倒計時。
“媽的!邪門!開槍!給老子打!”探長再也承受不住那無聲逼近的壓力,猛地扣下了扳機。
“砰!砰砰砰——!”
槍聲驟然炸響!十幾條火舌在黑暗中噴吐。子彈呼嘯著,撕裂凝固的空氣,狠狠撞向那襲華美的和服。
藝伎的身影似乎晃動了一下,像水中的倒影被石子驚擾。
然后,她抬起了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