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姥姥說到這里,大概是想起了自己的親生兒子,便捂著臉,無聲地大哭。
山桃也沒催她。
只等著她哭好了,才叫牛媽媽給她端了茶,又讓琥珀琉璃給鄒姥姥端一盆溫水,服侍鄒姥姥洗臉。
鄒姥姥哪敢叫人服侍,趕緊自己動手洗臉。
洗了臉,她的情緒就好了許多。
“叫夫人笑話了。”
山桃搖了搖頭:“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
她上輩子過得比鄒姥姥還苦呢,誰又有什么資格去笑話別人呢。
“唉,我這個老婆子這輩子過得實在是太苦了,老大年紀了,好不容易生下一個孩子,這孩子還多災多病的,一路跌跌撞撞長到十六歲,我們老兩口花了錢,給他娶了媳婦,沒成想,這媳婦是個傻子。”
“傻子倒也好,不嫌棄我們家里窮,過了門就給我們家生了一個大胖小子,可沒想到,那大胖小子長到三歲還不會說話,竟然也是個傻子。”
“兒子成了家,也不知道要努力干活兒賺錢養活妻小,平常就跟我家那口子在海邊給人拉網打漁,我帶著一大一小兩個傻子在家種地,閑著的時候養些雞鴨,日子倒也能過得下去。”
“后來,傻子又生了個小子,這回是個機靈的,等傻子懷上第三胎的時候,我兒子就得病了,這一場大病把家里的錢全掏空了,錢花光了,兒子也沒能救得回來。”
“傻子雖然傻,卻知道自己的男人沒了,生孩子的時候就惦記著,這一惦記著,便難產了,家里沒錢,請不了大夫,我和老頭子心疼她,冒著大雨去求我娘家幾個弟弟,尋思著這么多年我們幫了他們那么多,他們總該能借幾個錢給我們吧?”
“可沒想到,我那幾個弟弟跟畜生一樣,翻臉不認人,把我們趕出來了!還把我家老頭子打了一頓,打得我家老頭子躺在炕上,半個多月沒下得來炕。”
“傻子也是個可憐孩子,她疼得在炕上直著嗓子喊了三天三夜,最后帶著肚子里的孩子,娘兒倆就這么去了,因沒錢下葬,還是等著我家老頭子下得了炕之后,領著我大孫子去挖了個坑,把這娘兒倆給埋了。”
“夏天熱,人放不住,埋傻子娘兒倆的時候,那蛆蟲一把一把地往下掉啊……”
鄒姥姥又開始哭了,牛媽媽怕她說話太糙,惹得山桃心里不痛快,就趕忙戳了戳鄒姥姥:“行了行了,鄒姥姥,不是我說你,你先前進門的時候,早些把你家里的事情說給我們夫人聽,不就得了么?”
“非要黑著臉說話,誰耐煩聽你的?這得虧是我們夫人心眼好,不然的話,早就喊了人把你打出去了!”
她一亮巴掌,鄒姥姥就想起方才臉上挨的那十幾下,登時就往后縮。
牛媽媽見鄒姥姥怕了,才咳嗽了兩聲:“鄒姥姥,你家里現在過得如何?”
鄒姥姥忙擦了擦眼淚:“過得也不咋樣,老頭子挨了一頓打,身子不如從前硬朗,去做活兒,就沒人要他,不得已,他就只好留在家里,跟我一塊兒種地,可種地也賺不了幾個錢,我家小孫子身子弱,還得常年吃藥呢。”
“掙來的錢,有一大半都變成了湯藥,進了那小子的肚子里了,到了這年節下,實在是拿不出銀錢來了,要不然,我也不會聽了一個小娘子的幾句話,就跟老頭子抱著孩子來找夫人。”
“那小娘子說話很不客氣,說夫人見了兩個孩子一定會給我錢,還說這是夫人欠她的,說夫人不給錢就是沒良心,我被她這么一說,我還尋思夫人真是她嘴里那沒良心的人呢,這才對夫人不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