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抗邊走邊說:“我在家里穿皮鞋,我有病啊?”
在窗子里,看著抗抗跑出了院子,一股柔情就從姚遠心里升上來。
這個時代的人們,和他的思想確實不一樣。
抗抗無知,靈魂深處卻是純潔的,純潔的讓他不忍觸碰,唯恐玷污了她。
而他的思想,除卻務實,恐怕就是齷齪了。
十月末的時候,進入深秋,天氣漸漸轉涼。
那個時代,穿毛衣的很少。大家都是攢了廠里發的白色線手套,然后拆了團成線團,自己用毛衣針打成線衣。
姜姨發線手套,基本是舍不得戴,攢著的。姚遠也每月從愛委會領線手套,這是工人福利的一部分。
抗抗不許姚遠戴線手套。你那個大手,打掃個街道,摸摸锨和掃帚,還能磨破皮咋的?
的確,那點活對姚遠來說,根本就不算活。再說,他每個禮拜天去火車站干搬運,也會每次發一副線手套。戴的仔細的話,一個月發四副,他頂多也就能磨壞兩副,還能省出兩副來。
抗抗攢這些線手套,就是為了把它們拆成線,然后再自己織成線衣。
她這回記住她媽的話了,先緊著姚遠。
姚遠不同意。得先緊著姜姨,她年齡越來越大,怕冷。
抗抗就先給她媽織,織完了再給姚遠織。
姚遠卻說:“我有件棉襖就行了,熱了就敞開扣子,冷了再裹嚴實,這個實用。再說傻小子睡涼炕,全憑火力壯。我火力壯,要這勞什子捆在身上,多難受啊?你女孩怕冷,先給你自己織。”
抗抗就為難了說:“要我媽看見我穿上了你沒有,還得罵我。”
姚遠說:“你穿在里面,她上哪兒看去?”
抗抗說:“你傻啊,我睡覺不脫衣服啊,我媽瞎啊?”
姚遠摸摸腦袋說:“這也是哈?要不你上我屋里來,咱倆睡,你媽就看不見了。”
抗抗就舉起拳頭來,追著打他。
抗抗還是先給姚遠織,可是到給自己織的時候,線就不夠了。
姚遠就搖腦袋:“你真是笨死!你不會給我織個坎肩,省出倆袖子來,你的不就夠了嗎?”
抗抗說:“那不成糊弄你了?”
姚遠說:“那不是糊弄我,是糊弄你媽!誰讓她這么老封建的?我本來就不需要,還非得織不行!”
抗抗想想就問:“那你要是吃飯的時候,脫了外面的衣服,讓我媽看見咋辦啊?”
姚遠說:“我天天使勁記著,吃飯的時候不脫外衣,這總行了吧?”
抗抗就這么著,總算完成了三件線衣。
抗抗手巧,又買了染料來,把她媽和她的染成深紅的,把姚遠的坎肩染成深藍的,還滿像那么回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