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邊院子里,張順才站在凳子上,腦袋貼著隔墻,在聽這邊的動靜。
他媳婦就悄聲問他:“大傻不會是真的傻了吧?”
張順才黑著臉不出聲,好一會兒才從凳子上下來說:“真傻了就好了,就怕他哪一天,不該醒的時候醒過來,反攻倒算我!”說罷就進屋去了。
他媳婦跟進來說:“你一個堂堂革委會主任,還怕他個小老百姓算計你?你這膽咋還越來越小了?”
張順才就嘆息一聲說:“你知道個屁!這一回,咱們并沒有搬倒張代表。誰知道這上邊今天吹這風,明天又吹什么風?要是風向不對,大傻又不是真傻,咱們可就完了!”
他媳婦就搖搖頭說:“哎呀,你現在,是舊病沒去,又多了新病啊。原來還只擔心鬧鬼,這下好,又擔心大傻不傻了。你說,我說咱別折騰,別折騰,安安穩穩過日子,你偏不聽。這下好,你看讓你鬧得,越來越亂!出門村里人都斜著眼看我,故意躲著我走,好像我是什么妖魔鬼怪一樣。”
張順才就嘆一口氣說:“我當時聽建軍的,先抓姜抗抗就好了。我還想著先抓證據再抓他們也晚不了,誰知道就差這么一步,讓抗抗跑了!”
他媳婦就撇嘴說:“你老了,膽子小了,就別折騰了。等過兩天,抗抗她媽那邊消氣了,我帶點東西過去看看大傻,賠個不是,咱以后別老這么著鬧,也就完了。”
張順才一臉無奈說:“你知道什么呀,這是兩條路線的斗爭,是你死我活的殊死搏斗!你以為我真想整大傻啊?我是想通過整抗抗要挾大傻,讓大傻把張代表給咬出來。整倒張代表,我才能成為一把手,過去的那些老賬,將來才不會有人翻。做不到這一步,咱們就得天天提心吊膽,萬一政策變了,老賬給翻出來,咱們就都完了!”說到這里,就不耐煩說,“你個老娘們,啥都不知道你,別跟著瞎攙和,趕緊做飯去!”
通過兩個人不斷較量,張順才已經知道姚遠詭計多端了,他內心里是不相信姚遠會真的被打成傻子的。可是他又沒有任何的證據,證明姚遠不傻,只能想盡一切辦法來監視姚遠,尋找他裝傻的蛛絲馬跡了。
姚遠是真的傻了。一月以后,身上的傷是完全好了,保衛科的人過來看他,他除了傻笑,別的不會。
保衛科是奉了張順才的命令,派人過來監督姚遠的。只有姚遠不傻了,他的那些供詞才有用,公安部門才給立案,張代表掩護特務的事實,才會有人相信。
看著姚遠一副癡呆傻笑的模樣,保衛科派過來的保衛干部也沒有辦法,只得傳達張順才的命令,大傻還得去清潔隊上班,繼續打掃街道,要不然廠里不給開工資。另外,來的這個保衛干部負責工作時間監督他。
這個保衛干部,是張順才的親信。
張順才威風的時候,當然要安插自己的親信進入各個部門,保衛科也不例外。
那個時代,許多人要被迫去做墻頭草,時刻神經緊張地天天聽新聞,分析著每時每刻的風吹草動,政治嗅覺都是特別靈敏的。不靈敏不行啊,站錯了隊,從自己到老婆孩子,就都完了!
所以,那個時代,對誰死忠的人是很少見的。風向一變,最倒霉的,恐怕就是這些死忠的,不會有什么好結果。所以,死忠的,基本都是腦筋不靈光的。
張代表出來了,還是一把手,保衛科大部分人立刻就聞到味道不對了,趕緊轉彎,向著張代表了。
姚遠是因為張代表給抓進來的,大家心知肚明。張代表一出來,保衛科自然就很少有再聽張順才的了,連張建軍都又變臭狗屎了。
雖然他還掛著個保衛科副科長的名,但現在已經被保衛科長給停職了。保衛科長敢停張建軍的職,自然是奉了張代表的命令。
大家心里明白,他爹那么整人家張代表,人家張代表出來,能輕易和他爹算完?所以,大家還是離他遠點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