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藥丸,可以忘記一年的記憶,那些愛恨會通通付之塵煙,多好的買賣。
只要他把這枚藥丸吃下去了,他就可以忘記姜恬,就不會為了她患得患失,魂不守舍。
從燈會上回來已經一個月了。
在這一個月里,蕭晟沒有再去見過姜恬一面。
他不敢去見。
姜恬那滿含著厭惡,卻又不得不偽裝的目光,每一次都像是在對他進行凌遲。
每日除了政務,蕭晟就是在考慮該如何做。
他當然清楚,要是跟姜恬生米煮成熟飯,讓她懷一個他的孩子,說不定她就不會離她那么遙遠了。
可他不能。
他依然記得,往日與衛云霆打完仗,兵卒們會聚在一起,聊一些家常話。
有人起哄,問衛云霆怎么陷在一個外室身上了。
談起姜恬,談起他對她的寵愛,衛云霆倒是一點都不扭捏。
他告訴他們,喜歡總是毫無緣由,當他發覺時,就會忍不住對她好,希望她安樂無憂,希望她不被世間荊棘所傷。
若是愛一個人,總不能讓那個人流淚。
告訴姜恬又能怎么樣呢?
這段時日,他找了不少的大夫,不管是民間的,還是附屬國的,都被他叫了來,給衛云霆看診。
所有人的判斷都是搖頭。
衛云霆醒不過來了,能留著一口氣,已然是萬幸。
把事實告知了姜恬,又能如何?
衛云霆自己都不愿讓心愛的女子看到他人不知鬼不鬼的模樣。
姜恬那樣的專一,得知衛云霆還活著的消息,定然要這輩子都守著他。
讓姜恬后面幾十年去伺候一個活死人,蕭晟不會答應。
可若是不放過她,她越來越消瘦,精神越來越差,即便每日看著正常,可單薄的身子,早已在證明她的虛弱。
蕭晟嫉妒衛云霆,又心疼姜恬。
他甚至后悔答應了老皇帝,他要他去找衛云霆,他本該拒絕。
這些天,蕭晟將老皇帝做過的事查了一遍。
他總以為老皇帝雖刻意把他養廢,還廢掉了他的太子之位,總歸會對他有幾分父子之間的情誼。
可他未曾料到,早就在幾年前,老皇帝已經物色好了下一個繼承人。
老皇帝不能生了,他親自從蕭家的族人里選出了一個出色的子弟。
那個孩子天資出眾,聰明至極,有著過目不忘之本領,長相也極為出色。
老皇帝在他的身上下了賭注。
而蕭晟,不過是個擋箭牌。
讓世家把目光都轉移到蕭晟的身上,那個孩子就能健康長大了。
在蕭晟親生父親的眼里,哪怕是族人的孩子,也比他這個世家女的兒子強的多。
即便他是太子,也永遠不是老皇帝放在第一位考慮的人選。
甚至于,蕭晟還找到了另外一封密信。
老皇帝早就想著,若是蕭晟回到了京城,那個孩子也長成了,他就要找個理由把蕭晟殺了,捧那個孩子上位。
多可笑。
他一個做父親的,為了自己看重的族人,連親生孩子都不想要。
就因為他身上流著一半他深惡痛絕的世家貴族的血!
至于為什么沒成,還不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老皇帝死得太倉促,他只公開了第一層安排,就去了陰曹地府。
那個太監捧出的圣旨,也不過是老皇帝為那個孩子鋪路的準備!
老皇帝原本計劃著,若是蕭晟能殺回京城,便先把皇位給他,讓天下人看到他對蕭晟的關照。
但時機一到,蕭晟就會暴斃,換那個被選中的族人孩子成為新帝王。
只不過,沒人知道老皇帝的打算,即便是他最親近的人。
而他,作惡多端,還沒把那個孩子推到人前,自己就一命嗚呼。
蕭晟窺見了密謀的全貌,反倒認清了他這輩子無情無愛的事實。
至親之人想害他,所愛之人厭惡他,這世間他無一可交心之人。
蕭晟盯著那邊藥丸看了又看,若是他吃了,至少能把姜恬忘記。
至于朝堂之事,他早已寫好了冊子,哪怕沒了記憶,也能很快上手。
即便藥丸損害了他的大腦,他也留下了密旨,全了老皇帝的心思,把位置傳給那個出色的族人。
他剛剛登基那段時間,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改革,朝堂已經安穩下來,那個族人應該很快就能接手。
衛云霆“死”了,那么得兵符者得天下,若是他真傷及了大腦,一切也安排妥當了。
有了兵符,那個族人就能坐穩江山。
說白了,蕭晟承認,他就是自私。
新朝剛立,他本該做個兢兢業業的好帝王,而非意氣用事,想著自己解脫。
可剛開始,他想做皇帝,不過是想得到自己想要的,想找虧待自己的人復仇。
心懷大義的人,并不是他蕭晟。
真正的蕭晟,扭曲,悲哀,偏執,見不得光。
想起對姜恬剛剛心動時的輾轉反側,想起如今兩人相處間的壓抑窒息。
蕭晟的眸光漸漸化作了堅定。
就允許他逃避吧,他改變不了姜恬,也走不出那個怪圈。
若是把藥吃了,至少他舍得放姜恬走,還她真正的自由。
他拿起了那枚藥丸,張開口,正要塞進去,一個小太監猛地闖了進來。
“皇上,皇上,不好了,姜,姜娘子她吞藥自盡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