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心疼他。
他鼻子陡然酸了,眼底升起濃濃霧氣,啞著嗓子說:“姐,我錯了。”
像只久久不敢卸下心防的流浪貓,終于有一天,鼓起勇氣,對喂食的主人撒了一下嬌。
“你才沒錯。”許煢煢語氣堅定。
能把紀寒燈逼到掐對方脖子,一定是紀暉干了什么缺大德的事。
千錯萬錯都是老畜生的錯。
她大步走向那輛黑車,拉開駕駛座的門,確認里面的人還活著。
紀暉心有余悸地摸著脖子,一邊嗆咳一邊罵罵咧咧。
“操,老子一定要打死這個小孽種!”
“你又打不過他。”許煢煢幽幽開口。
紀暉兇惡地瞪著她:“你誰啊?”
許煢煢彎腰湊近他,聲音又輕又冷:“我是世上唯一能夠阻止你兒子殺死你的人,不過,如果再有下次,我一定不會再攔著他。”
紀暉后背一涼,確實,剛才如果不是這個丫頭及時出現,他一定會被紀寒燈活活掐死。那個小兔崽子,壓根沒想過停手。
“所以,紀叔叔,”許煢煢禮貌得像在慰問長輩,“我建議您,在被殺之前,滾。”
紀暉終于想起,她就是那個令紀寒燈牽腸掛肚的姐姐。
哪怕親眼目睹了他殺人未遂,也堅定站在他那一邊的姐姐。
兩個無法無天的小瘋子。
紀暉癱坐在駕駛座,一句話都沒有再說。
許煢煢轉過身,沖紀寒燈溫柔地笑:“沒事了,我們回家。”
小小的電瓶車后座,載著身形修長的少年,顯得有點擁擠。
每次坐許煢煢的車,紀寒燈都要盡全力控制好身體的平衡,讓自己與許煢煢保持距離,避免在顛簸之下不受控制地碰到她,導致被她反感。
可這一次,他不想控制。
紀寒燈悄悄靠向許煢煢的后背,離她越近,心臟跳動得越劇烈,她的灰格子襯衫近在咫尺,泛著淺淺的肥皂香氣,他小心地,仔細地,無聲地嗅聞著,這是專屬于許煢煢的氣味。
“不要被仇恨吞噬。”許煢煢忽然說。
紀寒燈一怔。
“不要成為殺人犯。”她語氣很平靜,脊背卻在微微發著抖。
方才威脅紀暉的話只是強撐著裝出來的,她不想讓紀寒燈活在仇恨里,不想讓他因為一時沖動毀掉整個人生。
紀寒燈注視著她輕顫的背,知道她此刻正充滿不安和后怕。
小時候,他總以為姐姐是無所不能的。
帥氣,勇敢,無畏,一腳就能踹倒欺負他的人。
長大后,他慢慢明白過來,沒有人可以無所不能。
人這一生,就是逐漸學會膽怯、顧慮、妥協的過程。
“我知道了,姐。”他輕聲說。
是啊,許江和趙靜文就是被人殺害的,許煢煢當然最憎惡殺人犯。
一旦殺了人,他再也無法像現在這樣,聞著她的氣味,坐著她的車。
再也無法陪伴她,守護她。
她不讓做的事,那他就不做。
猛然一個顛簸。
紀寒燈的胸膛貼上許煢煢的背,身體隔著單薄的衣衫碰撞到一起。
許煢煢被撞得生疼,皺眉:“坐穩。”
紀寒燈連忙后退,與她拉開距離,低聲道:“抱歉。”
許煢煢想到他剛才眼底升霧的樣子,心頭一軟:“回家煮掛面給你吃,加火腿腸。”
紀寒燈彎起嘴角:“好。”
道路兩側種滿了高大的喬木。
斑駁樹影從縣城一路蔓延至小鎮,替他們遮住了盛夏的太陽。
紀寒燈張開雙臂,感受輕風拂過掌心。小時候,他見過許多同齡人坐在大人的自行車后座,伸長胳膊,幻想自己長出翅膀,做出飛翔的動作。那時的他覺得這個行為幼稚極了。
現在,他也變成了幼稚的那一個。
原來人在幸福的時候真的會變幼稚。
他凝視著許煢煢的背影,想象自己合起翅膀,環繞她,包裹她。
又一個顛簸。
她長長的發尾掃過他的臉,像羽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