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煢煢最近快忙瘋了。
上午,去人家做保潔。
中午,去餐館端盤子。
下午,去雜貨鋪幫忙。
晚上,在沐煦家刷題,上課,備考。
如今學什么都需要用到電腦,恰好沐煦家有個臺式機,他主動將家里的備用鑰匙給了許煢煢,大方地任由她借用。許煢煢非常感激,所以這段時間一直很賣力地在雜貨鋪干活,一分錢工資都沒收,沐煦對此并沒強求。
許煢煢幾乎每次都要學到凌晨兩三點,那個時間沐煦通常已經睡下,她一個人躡手躡腳地離開,不敢發出一丁點動靜吵醒他。
長此以往,總會偶爾碰上一兩個鄰居,更加坐實了她和沐煦的戀愛傳聞。有的甚至還當面開起了玩笑:“沐煦怎么不留你過夜啊?”
沐煦的確從未留過她。
一開始許煢煢還略顯緊張,覺得獨自在一個男人家里待到凌晨不太妥,總擔心會發生點什么。后來她發現沐煦壓根沒把這事放在心上,照常吃飯睡覺,很少來書房過問她,便漸漸放松下來。
許煢煢并不在意鄰居的調侃和臆測,哪怕他們私下早已把她傳成一個被沐煦睡完即棄、夜夜一個人哭著跑回家的賤貨。無所謂,八卦是人類的天性。尤其是身處閉塞的小鎮,一丁點小事兒都容易被無限放大傳播,用來點綴大家枯燥無趣的生活。
名聲對許煢煢來說一文不值,她只關心自己能不能順利考上本科。離開校園太久,腦力和專注力直線下降,各方面都比不上小時候的狀態了,她絕對不能松懈。
今年冬天來得特別早。
又一次被窗口吹進來的冷風凍醒后,許煢煢下床,翻出家里廢棄的毛巾布料,剪成小塊,一一塞進漏風的窗戶縫里。
這些事往年都是趙靜文干的。
她總是很有先見之明,一旦察覺到降溫,就迅速把家里每一處窗縫都堵得嚴嚴實實,防止冷風灌入。
曾經許煢煢還笑話過她:“有必要這么早弄嗎?”
趙靜文瞪過來:“等你被凍醒的時候就知道提前預防的好處了!”
她才不會被凍醒呢。那時的許煢煢無憂無慮。
反正有媽媽在。媽媽總是能夠及時處理好一切。
早早備好年貨,早早做好糖餅,早早織好除夕那天穿的新毛衣。
只要有媽媽在,就什么也不用操心。
許煢煢獨自站在窗前,握著一把生銹的剪刀,機械地剪著手里的破布,涼意從縫隙緩慢侵入她的心口,一路蔓延至腳底板。
父母去世后,大部分時候,她都在像往常一樣生活。吃飯,打工,看書,看電視,和朋友聊聊八卦,開開玩笑。只是在很偶爾的時候,只是偶爾,她會突然意識到,爸爸媽媽不是去跑長途了,也不是去走親戚了,而是,徹底死去了。
他們再也不會回家了。
就仿佛,她身體里的某一部分被硬生生切割脫離,再也無法復原了。
前陣子她照例打聽了那對母子的近況,他們搬去了距離雪粒鎮兩個小時車程的蔻木鎮,母親擺攤賣菜,兒子定期做康復治療,不久后就能返回校園。一切向好。該死的一切向好。
朋友都勸她別再打聽了,以免徒增怨懟。
可她就是不甘心。
她想見他們,又害怕見他們。
她害怕自己會控制不住心底那滔天的恨意。
許煢煢攥緊剪刀,思緒飄遠,因此沒有聽見大門被打開的聲音,直到后背貼上一個溫暖的胸膛,她才驀然驚醒,下意識掙扎,卻被對方伸長胳膊圈入懷中,箍得更緊。
無比熟悉的感覺。
許煢煢不再反抗,任由對方埋頭靠在她肩上,毛茸茸的頭發在她臉上蹭了又蹭。
像只大型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