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她,一個邊關破落戶來的,粗魯不堪,不知禮儀,毫無規矩。
就今日這場面,她便不該……崔節狀若不經意地又掃了辛宜一眼。
待會,若辛宜有幾分自知之明便該羞愧難當。
辛宜的注意力很快被那噠噠不停,由遠及近的馬蹄聲吸引,最后也記不得崔節說了什么。
她下意識撫了撫鬢邊的玉簪,覷步隨著季家的幾位長輩一起上前。
車輪靜止,行至最前的一架馬車平穩停下。
旋即有侍從取了腳踏,在一旁侯著里面的人。
辛宜的呼吸也隨著那輛停下的馬車漸漸止息。
全然顧不得身上的不適,她目不轉睛的盯著車簾,靜候著里面的男人。
兩年過去了,不知鄴城那邊的公務是否繁忙,不知他每日是否安康順遂,不知他是清減了還是昂藏了?
跳躍的心凌于空中,愈發不上不下。辛宜覺得,這一刻竟格外漫長。
很快,骨節分明的長指挑起車簾,入目而來的是繡著銀線云紋的靛青下擺和掛在腰間的禁步與白玉環珮。
最后辛宜的視線落在那張棱角分明,白皙清冷的面龐上。
“桓兒,兩年未見,你終于肯歸家了!”季老夫人持著拐杖,看到許久不見的孫子,深邃混濁的眼眸泫然欲泣,話語里,隱隱夾帶著些許埋怨與欣喜。
身旁人也紛紛面容悲戚,似乎對季老夫人的思念感同身受。
連帶著余光瞥見辛宜時,都不由得多了一絲憤恨與厭惡。
若不是她,季氏宗子又怎會離家兩年,直到今日才肯回來?
辛宜當然能察覺到那些不善的目光,不過這些冷眼與排斥,她早已司空見慣。
但這一切與今日看見自己的夫君歸家相比,都算不得什么。
她目露欣悅,不動聲色小心翼翼地看著季桓。
“是孫兒不孝。”季桓面色一如既往的清冷,就算同自己的祖母說話,也依舊不帶半分溫度。
行過禮后,季老夫人才看見他手中端端正正奉著的漆黑錦盒。
“這是……?”饒是心中有了猜測,季老夫人還是忍不住僥幸問道。
“我將阿母接了回來。”
季桓冷眸覷著眾人,并未理會季老夫人那僵硬又恐懼的深色。
“……”
與周遭的驟然沉寂不同。
此刻,一句冰涼的話,瞬間在辛宜的腦海中炸開。
她只知季桓的母親多年前便已離世,卻不知今日這章程。
那如今這盒子里裝得豈不是……季桓母親的骸骨?
下意識間,辛宜察覺一絲浸著涼意的目光刺向自己。
季氏眾人當然不敢觸季桓的眉頭,他們憂慮地看著季老夫人,目光四處逡巡。
“怎生這般不守規矩……”人群中,有婦人瞅著辛宜埋怨道。
“這顏色,當真俗不可耐,也就她喜歡這般俗氣的東西。”
“當真是辱沒了我清河季氏的門風。”
反正宗子又不在意她,故而季氏族人也并不把辛宜當回事。
察覺季桓面色愈發陰沉,崔節連忙從后走來,擋在辛宜身前道:
“哎呀,兄長莫要生氣,大嫂并非有意要穿紅衣。”
“可能得知兄長今日回來,大嫂太高興了,想著今日兄長回來興許是為了補齊那日的未完成的婚——”
“夠了。”低沉凜冽地聲音旋即打斷了崔節的話。
“夫君,我并不知曉今日——咳……咳咳”
瑩瑩的杏眸泛起水光,對上他的冰涼的目光,辛宜試圖解釋,怎料忽地咳嗽起來。
不過片刻,季桓旋即收回目光,再不肯看向旁邊說不出話的紅衣女子一眼。
“我此次歸來,意將母親葬在祁陵。”
“不可!”不待季老夫人回應,一旁的族老急忙呵止住。
“盧氏生前已失了清白,清河季氏的族陵,怎么能葬一個失了清白的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