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可以這般稱呼我。”季泠笑道。
“季桓今日在山上,是給母親做法事吧?”季泠喝了一口茶,又遞給辛宜一杯。
“是,在凈云寺,后來夫君又去了祁陵。”辛宜道。
“這么多年過去了,他還是那樣……”季泠的視線落在遠處,語氣無奈。
“你定然很好奇,今日這么重大的日子,為何我就在這山上卻不露面吧。”季泠自問道。
“先喝茶吧,喝完茶我再與你細說。”
一開始看見季泠時,辛宜被她周身的清冷疏離驚訝。明明與季桓一母同胞,神韻又相似。
可沒想到,季泠的性格卻與她周身的氣質南轅北轍。
坐了一刻鐘的功夫,辛宜也差不多聽季泠說了季桓與季家的種種過往,尤其是他們的母親盧夫人。
永嘉六年,也就是十二年前。那時候胡人攻入京都,引發永嘉慘案。
時年,季選為了跟隨皇帝去西京,混亂中拋棄了盧夫人與季桓。
一年后,季桓回到冀州清河,盧夫人則于那次動亂中香消玉殞。
回到清河的季桓,自然就此與剛娶了繼室的父親反目成仇。從此也是性情大變,寡言少語,陰郁深沉。
事發時季泠在清河,自然不知母親與弟弟遭遇了何事。
后來,她也是恨的!恨父親狠心拋棄了母親和阿弟,恨父親在母親殞命不到半年便娶了新婦。
可恨又能怎樣,母親殞命后,范陽盧氏的外家與季氏從此水火不容。
她與阿弟再沒了依靠,全然要仰著孫氏的鼻息而活。
那時候孫氏剛有身孕,又得父親寵愛,一時間風頭正盛,直將矛頭指向她和季桓這兩個眼中釘。
可季桓又太過剛硬,死活不肯向父親和孫氏低頭。她這個阿姊只能想著法子讓他們好過些。
“所以,夫君便以為阿姊與孫氏他們是一伙的,以為阿姊忘記了母仇……”辛宜皺眉道。
那時季泠剛剛及笄,也不好與季選和孫氏鬧得太僵。
季泠點了點頭,無奈道:“故而,我夫新喪后歸家,阿桓便讓我在此帶發修行,不得再出現在他眼前……”
“這些事堵在我心中太久了,找個人說出來,果然好受了些。”季泠感慨道。
“相信有朝一日,夫君會明白阿姊的良苦用心。”
“其實,我今日在此等你,委實有事相托。”季泠轉身從掛屏上取下一架黑稠包裹的琴。
“此琴名為澗素。”季泠認真撫著琴,抬眼望向辛宜道,“曾是我阿母留在這世間唯一的東西。”
“后來,又傳至阿桓那里。”
“阿桓十四歲時,因為這琴與父親大吵了一架,那時我為了討好父親……將這琴摔了……”
“也正是此后,阿桓便恨上了我……”
季泠眼底凝滿復雜與心酸,良久,看著澗素琴眼眶濕潤。
“后來我悄悄將這澗素琴收起,又令人將之修補完好。”
“這么久以來,一直沒有機會還給阿桓,今日我便將這澗素琴交由你,辛宜。”
知曉季泠的苦澀與艱辛,辛宜沉重的接過琴,“阿姊還有什么要我帶給夫君的嗎?”
季泠搖了搖頭,支撐著身子靜靜地看著辛宜。
良久,二人隔空相望,只有燭火噼里啪啦的響動聲。
眼看著辛宜抱著琴,行禮后轉身就要離去。
季泠忍不住輕聲道:
“辛宜,阿桓他性子冷漠,不易近人……其實他這些年過得也甚是不易……若是有何不周到的,我這個阿姊代他向你賠罪了……”
辛宜停住腳步,轉身笑道:“阿姊放心,夫君他……待我很好。”
望著辛宜越來越遠的身影,季泠眼底凝滿憂慮。
聯想起孫氏和季汐以及她自己如今的結局,真不知辛宜如此,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不管怎樣,但愿她這個弟婦,能有一個善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