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朝陽收回目光坐在凳子上,見張浩靦腆地站著,笑道:“你這樣站著我很有壓力。”
張浩趕緊坐在床上,一副想說話又不敢說話的樣子,臉蛋憋得通紅。
吳朝陽看了眼張浩手里的書,說道:“是黃仁宇的《萬十五年》?”
張浩驚訝道:“朝陽哥對這本書也有研究?”
吳朝陽說道:“談不上研究,我看書比較雜,什么都看一點,但是不精,肯定沒有你研究得透。”
張浩撓了撓頭,“我也只是沒事的時候隨便翻翻打發時間。”
“能給我看看嗎?”吳朝陽問道。
“哦。”張浩趕緊把書遞過去。
吳朝陽翻開書,里面的書頁已經翻卷,只是隨便翻了幾頁,每一頁上都勾勾畫畫寫滿了批注。
“你太謙虛了,我也喜歡看書,但比起你的精益求精差遠了。”
“沒有沒有。”張浩連連擺手,“朝陽哥,我只是喜歡看看歷史,在故紙堆里面亂翻,是微末之道。您看的都是哲學書籍,比我高級多了。”
吳朝陽驚訝道:“你怎么知道我在看哲學書?”
張浩眼里帶著崇敬之色,“那天在您屋里,我看見你床頭放著《存在主義是一種人道主義》和《存在與虛無》。這類哲學書我也嘗試看過,但就是看不進去。”
吳朝陽笑了笑,問道:“為什么喜歡看歷史?”
張浩說道:“以銅為鑒,可以正衣冠,以人為鑒,可以知得失,以史為鑒,可以知興替。”
吳朝陽哦了一聲,稍稍有些失望,在他看來,華夏幾千年的歷史是一個又一個輪回,每個朝代從興起到滅亡差不多都是那些事,實在沒什么可值得研究。所以他才更喜歡哲學,從思辨中去思考未來,從深層次的剖析中去創新,去創造過去沒有的東西。
張浩不明白吳朝陽為什么流露出失望的神色,戰戰兢兢不敢再說話。
吳朝陽也意識到自己失態,說道:“你是想從過去的歷史中找到現在的出路?”
張浩看了看吳朝陽,欲言又止。
吳朝陽半開玩笑道:“我在十八梯來了半年,遇到的都是一幫粗人,聊的都是屎尿屁的粗話,你是唯一一個能聊這類高級話題的人。”
得到吳朝陽的表揚,張浩眉眼有了笑意,說道:“我看了這么多歷史書,覺得華夏幾千年的歷史都是反復不斷的輪回。”
張浩邊說邊看著吳朝陽的表情,發現吳朝陽眼睛亮了一下,大起膽子說道:“上到帝王權術,中到運行機制,下到百姓心態,從來就沒變過,包括現在。”
吳朝陽腦袋嗡的一聲巨響,“你說包括現在?”
“對!”張浩語氣突然變得堅定,“村里的村民見到村長點頭哈腰,村長見到鎮長點頭哈腰,鎮長見到縣長點頭哈腰。”
“當官的覺得自己高人一等,老百姓也默認自己低人一等。”
“華夏幾千年的文化,把人分成三六九等,人性中的奴性從來沒有變過。”
張浩越說越激動,言語中甚至帶著幾分恨意。
“這個世界變的只是場景,權謀權術,功名利祿,人心人性,從來就沒有變過,所以我覺得只要研究透了過去,就能看明白現在。”
吳朝陽眉頭微擰,他不完全贊成張浩的觀點,但也不完全否認,至少在他所看見和感知到的,確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