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便緘默不語。
這時,晚風斜來,遠處的村莊陸續有裊裊炊煙直升上淡藍的天幕,似青還白,越發顯得天地遼闊深邃,腳下的厚實土地寧謐安詳。這片大地自鴻蒙未開便靜靜躺著,歷經了千萬年的時光,人間的帝王走馬觀花似的換了一個又一個,沒有誰真的不老不死,唯有它是永恒。
第二天傍晚,我們到達南京城,在夫子廟尋了一家上等客棧住下。我一安置好行李,便拉著艷少出門,去逛當日見面的茶樓,舊地重游別有一番滋味,風景依舊,往事歷歷在目。
我想起當日曾將他當作一個眠花宿柳的浪蕩子,不由得暗自好笑。
他一路沉默不語,待坐到了茶樓上,方才笑道:“你那時真是傻的可愛。”
我一邊倒茶,一邊回他:“傻人有傻福嘛。”
他笑道:“金錢是檢驗真情的唯一標準,你可真夠直接的。”
我笑笑,忽然想起建文帝的那批寶藏,道:“我們現在已經身在南京城了,去哪里找那批寶藏呢?”
他撇嘴道:“不著急。”
他居然一點也不急,我只要一想起這么一大筆寶貝藏在某個地方,就急得要命,像是自己丟了巨款,生怕被人撿走似的,忍不住提醒他:“夜長夢多啊!”
他微笑,飲一口清茶,方才道:“我在等林晚詞,沒有她,我們是找不著寶藏的。”
我好奇道:“你怎么知道她會來?”
他眉宇間有一種極悠然的神色,沉默頃刻,方才道:“感覺。”
我不說話了。
一直以來,我不愿意承認,面對的林晚詞,我其實是有一些自卑的。我當日拒絕去做御馳山莊的莊主,未嘗沒有膽怯的因素,我太在乎他,以至于不敢試探那道底線。
艷少曾說,林晚詞的要求令我不安。他只說對了一半,嚴格說起來,應該是她這個人令我不安。我以前不知道這世人有人可以如此完美,還是他原本要娶的女人,委實令我感到擔憂。
那一晚,在瑤光水榭,她一曲奏罷,艷少擊掌贊嘆……我不曾見他稱贊過什么東西,他從沒稱贊過我,我也沒有什么才藝可令人稱贊,我只會給他添麻煩,只會自作聰明,會錯意,表錯情……而林晚詞,她比我漂亮,比我聰明,比我更了解艷少……總之,她的出現令我警覺,使我更加迫切的要和艷少退出江湖……
說到底,我不過是一個自私的女人,可是,我卻避不開林晚詞。
她終究要來了。而且來的很快。
我們回到客棧時,她正坐雅閣中彈琴,素雅淡服,不施粉黛,纖細白皙的十指撥弄琴弦,樂聲宛如流水般瀉出,清幽雅絕。
我不由得斜眼去瞥艷少,他面容平靜,眼睛里卻有一種欣賞之色。
少頃,林晚詞一曲終畢,抬起宛如明月般的容顏,用一把和風細雨般的聲音道:“你們回來了,我等你很久了。”后一句話是對艷少說的。
艷少不語。
我不禁要問:“你怎么知道我們住在這里?”
她起身微笑,坦然道:“本莊弟子眾多,你又是前任莊主,自然格外關注一些。”
我閉嘴不語,徑直進房去,反正她是來找艷少的,艷少也在等她,沒我什么事。
我在房里悶了半天,也不見艷少進來,杜杜鳥也不知道到哪里玩去了。隨手推開窗戶看出去,只見秦淮河兩岸燈火輝煌,畫舫臨波,不時有歡歌笑語隨風飄送過來,一派奢靡浮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