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不能視,耳卻能聽,只聽外面頗為吵雜,想起那女子說連夜進京,大概是正在準備——那十幾二十箱的東西,怕不得要好幾輛馬車,倘若把他也裝上車帶進京師,那真是生不如死,反賊楚天遙的人,焉能有活路可走?真是越想越怕,恍若回光返照一樣,想起了往日那些依紅偎綠、眠花宿柳的快活日子,軟玉溫香抱滿懷,金盞銀杯不離口,心里只記得月下柳梢,胸中只懷著明月小橋……
他腦袋昏沉的胡思亂想,頗有點兒意亂情迷的味道,鼻端隱約聞見一縷淡淡的清香,然后就聽見一個天籟般的嗓音笑道:“恭喜風姑娘。”
他聽見這個聲音,整個人一激靈,徹底清醒了過來。
風凈漓道:“這還要多謝林小姐,若非你的幫忙,我絕找不到這些寶藏,這件事我回京定會稟告,到時給御馳山莊……”
“風姑娘的美意我心領了。”林晚詞打斷她:“本莊弟子身在江湖,一向自由散漫慣了,不喜約束羈絆,這件事情風姑娘還是絕口不提的好。”
風凈漓笑了起來,道:“那我這筆寶藏難道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林晚詞也笑道:“風姑娘怎么忘了,不是還有一個容疏狂嗎?”
“容疏狂是楚天遙的夫人,她怎么會把寶藏讓給我呢?”
“自然是你殺了她,得到藏寶圖,然后按圖索驥尋來的。”
靜默片刻,兩人同時笑了起來,給人一種心照不宣的感覺。
杜杜鳥猛地又是一個激靈,腦子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風凈漓忽然道:“林小姐,有一件事我好奇死了,若不說出來,只怕會寢食難安……”
林晚詞笑道:“風姑娘是不是想問我,為什么一定要置容疏狂于死地?”
“林小姐必然有很充分的理由?”
林晚詞先是靜默,繼而苦笑一聲,道:“這是家母的遺命。其中的具體原因,我也不知道。”
風凈漓不言語了。
室內靜謐。
一會兒,有人來報說,一切均已備齊人馬整裝待發。
風凈漓道:“為了避免夜長夢多,我要連夜出發,就不送林小姐了。”
林晚詞微笑道:“風姑娘一路保重。”
林晚詞從里面出來,只見后門處早已經備好了一頂軟轎,她坐進轎子,闔上美麗的雙眼,靜默了良久,唇邊漸漸浮起一絲笑意。
轎夫專揀小巷子走,拐彎抹角的進一座宅子的后院。林晚詞從轎子里出來,立刻便有人迎了上來,扶進房里,婢女打來一盆熱水,在水中泡了一包綠色粉末,然后將木盆放在她的腳下,躬身退了出去。
她慢慢褪下鞋子,將腳上的白色裹布一層層解開,露出一雙潔白而怪異的腳。這雙腳泡在碧青的熱水里,有一種說不出的怪異,仿佛是海里叫不出名目的怪物。
林晚詞看著自己的腳,慢慢的,美麗的臉忽然一陣抽搐,全身控制不住的顫抖起來。
她的聲音不復往日的溫柔,變得尖銳且刺耳,道:“楚先生也搞這套偷雞摸狗的把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