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一直都是個很有沖勁兒的人,早年間愛慕慕景初,她做過不少沖動的傻事。
到了東宮,她的沖勁兒在被關在宮女院的那些日子里,便一點點被沖刷磨滅了。
只有此刻,她好像回到了曾經,曾經還‘活’著的日子。
這條去玉華殿的路不長,沈知意卻好像走了小半生。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玉華殿,也不知他會不會見她,但她就是來了。猶如曾經對慕景初的義無反顧。
可那愈發加劇的冷風夾雜著夜里的冰粒子吹打來時,沈知意身子卻是忽地抖了抖,驀地清醒過來。
這一頓足,仿佛連那剛生出的沖勁兒,也被這宮墻下的冷風吹散殆盡。
慕景初對她生出的厭惡和瞧不起沒錯,經歷了這么多后,她怎么還是沒變啊,一樣的喜歡犯蠢。
問清楚了又怎樣。
他身邊已經有禾穗了。
為了把禾穗留下,他敢惹怒崇明帝,親自在承乾殿求三天三夜。又因為禾穗,屢屢違背袁皇后的意思將太子妃之位空懸。
而她呢。
她低頭看向瘦削破敗如草的自己,看向那每每在陰雨天隱隱作痛的斷指。
這些,才是他給她的。
沈知意映著月光的渙散瞳孔,仿佛頃刻間蒙上了一層黑夜暗影,同時也更徹徹底底的清醒過來。
“原來你在這。”
正準備回去,一道男子聲音突然從身后響起。
沈知意被驚了一大跳!
她一向不會這么亂了方寸,只因這道聲音,這個人!都不應該在這個時候出現在東宮。
她過于驚訝,情緒起伏過大,好似身上的新傷舊傷,都因為這情緒的變化而更加生疼不已,身子微微瑟縮,臉也剛慘白了些。
“怎么我好像每次見到你,你都是這樣的狼狽?”蕭燁從暗處走出來,行軍者那高大魁梧的身形站在黑夜里,并沒有遮擋住全部的月光,反而看著她一陣陣愈發蒼白的臉時,他臉色稍沉,明朗深邃的劍眉微擰。
沈知意下意識后退:“四皇子……”
她不知蕭燁來做什么,但無論蕭玄祁有沒有對她警告過,她都不可以在東宮里私下去見一個除太子外最熾手可熱的皇子。
“四皇子是來見太子殿下的吧,奴婢先退下了。”
蕭燁抬步擋住她,后又覺得自己這個動作太突然,怕她再次被驚嚇到,便收回了手,但人依舊橫在她面前:“我是來見你的。”
沈知意閉了閉眼,最不想面對的事還是發生了。
蕭燁要見蕭玄祁隨時都可以見,可他卻是深夜找來,且一看就是私下的,還擋在她面前,答案不是呼之欲出嗎。
“上次,見你身上都是傷,人也消瘦脫了形,我回去后碰巧得來了幾瓶上好的良藥。”他從懷中掏出幾瓶藥,沉穩肅然的臉難得生出一絲別扭。
只是黑夜太濃,沈知意沒看到。
“正好我也用不上,丟在那也是浪費,便送你吧。”
藥是好藥,不用細看也能知道。
但她不配。
“四皇子,您是皇子,我只是個奴婢,不該恩受您的好意,但奴婢心領了。”沈知意不敢要,也不能要。
蕭燁估計很少送女子東西,還被回絕了,神色有些尷尬,手也僵在了空中。
他的確沒有抱著別的心思,是真的無意得了藥。那時看著這藥瓶,他腦海中突然就想到了那日從護城河里撈起的她。
是那么的身形瘦弱,不堪一擊,卻是偏偏帶著一股狠勁。
卑微又傲嬌,柔弱又倔強。
這相悖的東西,居然能在同一個人身上如此的具象化。
“嗯,是我忘了你的處境,今夜前來也是我唐突。不過,我蕭燁送出去的東西,就不會再要回來。”
他轉身將藥瓶放在一邊的石桌上。
“是收下還是丟進池塘里,都憑你的意思。”
什么?
“四、四皇子?”
蕭燁轉身消失在黑夜中,他是武夫,沈知意哪里追的上。
回頭看著石桌上的藥瓶,沈知意無奈嘆氣,只能暫時把東西收下。她也不想要的,只是四皇子的東西隨意被丟在這,肯定會鬧出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