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武將軍息怒。”岑文本勸道:“太皇太后畢竟是陛下的姑姑,隋廷軍隊借道南下,遠征宋缺,途中朱粲、方澤滔、商鶴、錢獨關皆鼎力相助,若我梁國背信,痛下殺手,于情于理于義皆是不合,陛下沒有親至漢水送行,隋廷軍隊也未派使者知會,算是兩過相抵。”
蕭銑聽得微微頷首,陳武兀自一臉不爽,旁邊身穿華服的張繡憤懣難消:“岑大人倒是有情有義,豈不知我們做的生意,正是為了顛覆楊家王朝,隋廷軍隊堂皇借道,別無表示,外人看了,豈不恥笑我等懦弱?跟那響應朝廷招安,或封江南王的林士弘有什么分別?”
蕭銑聞言同樣頷首,對于此事的態度叫人有些摸不著頭腦。
岑文本說道:“敢問兩位將軍,你們對太皇太后南征一事持何種看法?”
陳武說道:“朝廷必敗。”
張繡附和道:“宋缺雄踞嶺南日久,民心歸附,城池固若金湯,隋廷長征,馬困兵疲水土不服,如何能勝?”
他后面的雷有始、祝仲、蘇綽等武將皆出聲附和。
岑文本呵呵一笑,捋了捋頜下未滿一寸的小胡子:“既然隋軍必敗,那還有什么好憤怒的,就讓宋家幫我們出這口惡氣不好么?而且你們想想,隋軍南征,洛陽城必定空虛,就算朱粲、錢獨關已經暗中投靠隋廷,面對長安李家、劉武周、梁師都、李密、宇文化及等勢力的軍隊,這仗能打贏么?一旦遠征軍兵敗如山倒,我們只消趁機發兵東南,陛下以侄子的身份,保護太皇太后到江陵避難,林士弘還敢到我們的地盤搶人不成?”
陳武愣了一下,旋即大喜:“岑大人好算計,如此一來,我們便能以太皇太后的名義收攏潰散的隋軍了。”
張繡也撫掌說道:“聽說柴家父子為這次南征獻出了全部家產,將洛陽的兵力由原來的四衛滿編擴充至八衛滿編,還重制了楊廣在時設立的十八精騎,全員配備東溟派制作的武器與鎧甲,人數有五千之多,只要順利收攏了這些兵力,日后東伐林士弘,西入巴蜀,掃蕩江漢兩岸,還愁無兵可用?”
蕭銑哈哈大笑道:“這叫鷸蚌相爭漁翁得利,陳武,張繡,岑大人目光之深遠,你們服氣了嗎?”
幾人俱道“佩服”。
便在這時,岑文本又面露沉吟之色:“只是……有一事我想不明白。”
蕭銑往前傾了傾身:“岑大人何事不明?”
岑文本說道:“當下已是中秋時節,若是江北地區,宜攻城略地,征戰殺伐,然而嶺南地區依舊潮濕悶熱,毒蟲氣瘴防不勝防,以河北之兵攻嶺南之寨,本就不服水土,天時地利人和三者皆缺,就算隋軍能在林士弘的轄區休整,也該避過當下節氣,十月之后再入嶺南才是最佳,林士弘不可能不知道這個情況,可他為什么沒有勸阻?只是置辦食物犒勞河北將士三日,便放任隋軍繼續南下。”
陳武說道:“會不會……林士弘也是如我等所想,盼望隋軍失利,再揮師南下收拾殘局,謀取利益?”
“好,就算林士弘有這種想法,難道隋軍里就無一人了解南方氣候特點么?”
“……”
陳武無言以對,不過后面站著的偏將蘇綽說道:“有人了解南方氣候又怎樣?我不信朝會時無人諫言,太皇太后力排眾議,執意采納柴氏父子的主意開了一個壞頭,我想隨軍謀士當不會自討無趣,繼續唱反調吧?萬一惹惱了柴家父子,安個擾亂軍心的罪名一刀斬了,那就不妙了。”
右眼有一道疤的祝仲桀桀笑道:“隨軍南下就不說了,若是讓我留守洛陽,應該會為自己謀劃退路吧。”
耳朵尖細,面相奸猾的雷有始瞪了他一眼,朝座上人努努嘴。
祝仲方知失言,趕緊閉嘴。
蕭銑似乎沒有在意他的話,手指一下一下敲打著刻有龍紋的扶手。
岑文本也不再說話,只是看著上面的梁國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