椋王府也沒好到哪里去,聽潮亭、洛圖院、百花園皆成廢墟,只梧桐苑、膳房、茶司、衣局這類用以保障日常生活的設施和仆人房得以幸免,傻子都看得出來,是梧桐苑那位公子故意留下來服務自己的。
之后,陵州城開始了重建工作,李義山以徐驍的名義下令城外五營士兵入城幫忙,對于受難商戶,人力的錢是省了,磚瓦木材泥灰等建筑材料的花費才是大頭,北椋王承諾分擔一部分,兩三成最多了,大頭還是自己掏,再有晾曬、裝修、上貨一系列工序的時間成本,疼是真疼。
賈氏醬牛肉鋪的地段有點偏,那日老賈頭的遠方侄女將一位將軍家里的水缸一股腦搬進自家院子,穿著一條灰裙子立在墻頭,見火來就是一缸水潑下去,向日葵烤蔫了,她的頭發燎卷一片,總算是保住了老賈頭的基業,趁城中商業凋零這段時期狠狠地賺了一筆,就像今天,柜臺前邊苫布搭的篷子下,不僅有光著膀子吃肉喝酒的漁鼓營士兵,看著空碟唉聲嘆氣的受損商戶家小,等丫頭把醬牛肉打包好的將軍府仆役,還有喝得醉醺醺,手托杯盞,意氣風發大談北椋王不容易的秀才郎。
“東家難,西家難,胭脂水粉灰一團,亭臺樓閣付一炬,沒有誰比誰更難,王府難,軍隊難,王爺世子難上難。我等所受煎熬,他們聽在耳中,看在眼里,心中有苦不能說,眼中有淚不能落,因為北椋男兒一生要強,不能讓敵人看到我們軟弱的一面,王爺和世子要以身作則。”
“這一切的元兇,是那個林青,他勾結西楚余孽謀害世子,靖安王趙衡查明情況,砍了反賊全家腦袋,他便將一腔怨憤撒到我北椋軍民頭上,勾結北莽國師麒麟真人,在我陵州城內大肆破壞,踐踏我北椋尊嚴,殺戮我北椋軍民,罪行累累,罄竹難書。”
“北椋男兒當知恥后勇,奮發爭勝,手刃此賊。我劉家佑,今日立誓,棄文修武,他日劍成,定斬下那廝頭顱,取其心肝祭奠北椋千萬亡魂。”
秀才衣著單薄,身子也單薄,高舉酒盞,晃晃悠悠在篷下走動,自作豪邁,邀人痛飲,有舉杯敬他的,有怕事當沒看見的,有不以為意的,柜臺后面責備遠房侄女多事之秋不該賣酒的老賈頭很為難,趕也不是,不趕也不是,想了想,吩咐遠房侄女繼續幫客人打包牛肉,提著一個細長嘴黃銅壺去給義薄云天共情王爺的秀才倒水勸茶。
“看到沒有,那個窮酸在共情徐驍,又是一個為北椋操碎心的棟梁之才。”
眾人循聲看去,街心不知何時多了一輛馬車,四角垂黃,車身漆紅,車廂與車轍勾有云紋與玄鳥紋,輻條平鋪白銅,銀絲點綴,窗布清透,源于蘇繡,此時車前繪著魚蟲的竹簟揭開,一面如冠玉,穿青色儒衫的男子笑瞇瞇瞧過來,馬車后面一個穿黃裙的俏丫鬟小手牽繩,繩的另一端拴在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子頸部,穿過鹿皮項圈,小系活結,向下半寸又掛銀鈴三個,每走一步,叮叮當當,悅耳悅心。
黃裙丫鬟把高挑女子牽到車架前方,按著后頸一腳踹在膝蓋窩,女子撲倒在地,雙手和膝蓋向上支起,楚平生提起儒衫下擺,踩著女子后背走下馬車,看看長街,嘆口氣道:“徐驍的安保工作不行啊,在別的世界,我這個級別的大人物上街閑逛,早就全城戒嚴,便衣滿地,這種情緒不穩定的貨色別說慷慨演講,一出門就被抓進地牢集中看押了。”
黃瓜一臉不解:“別的世界?”
楚平生沖她笑了笑,沒有解釋,轉頭看向后面走出的俏丫鬟綠蟻,像個紳士牽住她的小手,同樣踩著女子后背走下馬車,左前方小巷深處長著幾株野花,停在葉片上的蝴蝶如被召喚,翩然飛出,圍著她轉了幾圈,落在烏黑的秀發,輕輕扇動黃白相間的翅膀。
(本章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