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那個房間,還是那串手感極佳的蜜蠟佛珠,還是那本翻來覆去誦了一遍又一遍的《佛說十王經》。趙衡閉眼端坐榻上,沉香繚繞,美人在旁。趙珣推開門,說聲父王人到了,便退到門邊緘口不言,一改往日性子,沉穩老練不少。
趙衡并不知道,不是趙珣經過這件事變成熟了,是他忍受不了林青身邊丫鬟那張嘴,比起被嘲諷,被鄙視,卻發作不得,不如閉起嘴巴少出頭,如今強者齊聚,襄樊無憂,早晚有報仇雪恨,撕爛她那張嘴的機會。
楚平生抬頭看向正對房門那張需要登上兩道臺階才能就坐的紫檀短榻,趙衡已經睜開眼睛,與他對視。這不是兩人第一次見,上任王妃病故,林譙帶他上門吊唁時有過照面,趙衡納裴南葦為王妃時也是他帶家丁來送禮物,再就是去年考中探花,趙衡在王府設宴招待青州籍進士,還曾敬他酒水,夸他是未來國士,離陽文才。
趙衡并不知道,眼前的造反王和一年前的林探花,長相一般無二,靈魂完全不同。
“看茶。”
趙衡放下蜜蠟佛珠,大袖輕揚,雙手微攏,平鋪在膝蓋上,看得出靖安王是個十分注重形象的人,衣服有一點褶皺都不能容忍。
“林青……”
楚平生擺擺手,示意他閉嘴,走到王妃對面的蒲團坐下,膝蓋撐肘,手托腮,專心致志看靖安王妃的鮮剝玉筍在深色茶盤來回移動,濯杯,洗茶,溫碗,動作透著股子小心翼翼,又不失貴婦人特有的成熟優雅。
“知道么?我想就這么坐在對面,看你給我焚香煮茶,想很久了。”
這可不是撒謊,裴南葦作為胭脂榜排行前三的美人,青州的世家公子或多或少都有一些想法?只可惜她先被趙珣看上,又被趙衡娶入王府,試問哪個有膽與靖安王父子搶女人呢?
她的手一抖,蓋碗沒有握住,向一側傾倒,不沸但燙的茶水潑下。楚平生只一點,屬于茶水的時間停住,拿起明黃色的小杯放到懸空茶水下方,力道一收,澄黃茶水化作細流注入,剛滿八分,蓋碗也重歸目瞪口呆的靖安王妃手中。
“以后小心點,燙到瓶瓶罐罐,盤盤碗碗什么的當然沒有問題,燙到你的手,我會心疼的。”
他怎么能這樣呢?
裴南葦滿臉羞紅,一雙玉手不知道該往哪里放,一雙美目不知道該往哪里瞟,恨不能鉆到茶案下面把自己藏起來,最好再捂一床被子,能捂多嚴實就捂多嚴實。
趙珣見他十分無禮,心頭大怒,只怒了一下,定在半空的茶水便澆滅了心頭火氣。
“別緊張,有我在,他不敢打你的,他用手指碰你,我就剁了他的手,他用手碰你,我就剁他雙手雙腳,把他們父子削成人彘,帶去陵州的江湖大屠殺紀念館和陳芝豹一起做門童,每日喜迎八方來客,你覺得怎么樣?”
裴南葦更緊張了,一個勁兒地往后縮,羅衫不整,側身躲避,不敢看他。
楚平生向后仰身,身下只有蒲團,沒有靠背,卻可斜臥不倒,直面趙衡:“喂,跟我造反吧,成功了給你個徐驍那樣的異姓王當。”
前一刻還在調戲王妃,后一刻就搞笑王爺?趙衡是實打實的藩王,跟他造反最后封個異姓王?圖什么呢?從進王府開始,綠蟻已經盡可能地模仿自家主子說話,如今看來差距還是很大,陰陽怪氣的味兒有了,左右橫跳的精髓還沒學到。
趙衡重新拿起蜜蠟佛珠,一百零八顆,一個珠子一個珠子地掰,勁兒用的有點大,珠子間的縫隙拉長,露出串珠的黑色絡繩,疙疙瘩瘩,麻麻賴賴,并不平整。
“……”
“我可沒有跟你說笑,處事果決如世子,明知道站在船頭阻攔青州水師的女人乃同族堂妹,當朝隋珠公主趙鳳雅,卻想把人一并宰了,你們以為殺掉韋瑋,這件事就翻篇了嗎?我若把人放歸太安,她添油加醋在趙淳耳邊一講,你們猜趙淳會怎么做?你應該很清楚,皇帝心思不是官府斷案,要講證據,他覺得你礙眼,總有十萬八千個點子,要你靖王府幾十口人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