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李行歡忽然聽見了自己的聲音,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這聲音竟是那么的虛弱沙啞,仿佛是一個病得快死的人。
終于,他睜開眼,映入眼簾的仍是那個鮮活而明媚世界,而自己正倚著一株垂柳,似乎剛從一場大夢中悠悠醒來。
揉了揉痛得快要炸裂的頭,過了半天李行歡才搖晃著坐了起來,卻是一臉苦笑,只感覺自己的頭好像被車輪碾過。
彼時已是黃昏,一輪殘陽漸漸隱沒在浩渺的玉龍河中,殘暉斜映垂柳,好似黃金雕成。
鼻間似乎還留有佳人身上的余香,然而佳人不再,一抹倩影不知何處,李行歡忽然覺得心頭有些空落落的。
一陣輕風拂過,吹起柳條紛紛,似有一聲輕嘆散入其中,化作漫天云流。
……
十二樓五城,天上白玉京。
玉京,就是大靖朝的都城,也是李行歡生活了十六年的城市。
天色漸晚,各大坊市都敲響了關門的鑼聲,空闊的街道上幾乎見不到幾個行人,唯有五城兵馬司的巡夜士兵還在街上巡弋著。
幾乎是踩著坊門關閉的點,李行歡才在幾名坊丁的催促聲中,慢騰騰地走進了長康坊。
即便是身為這個世間最繁華、最璀璨的城市,也總有著其光輝無法照亮的地方。
長康坊就是這么一個地方。
這里是整個玉京最破落的地方,逼仄而狹窄的坊市中擠滿了一間間破舊的棚屋。
而李行歡的“家”,就在這里。
雖然與聲名遠揚的玉京第一銷金窟“長樂坊”僅僅一字之差,二者之間卻是天差地別。
當長樂坊中的一座座秦樓楚館燈光璀璨、笙歌曼舞的時候,整個長康坊早已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絕大部分人為了省下幾分燈油錢,在天色初暗的時候就早早地睡下了。
唯有幾間酒館飯店半死不活地開著,從門中透出幾道昏黃的燈光,一閃一閃,似乎隨時都要熄滅。
李行歡借著這黯淡的燈光,如往常一般,輕車熟路地摸回了自己的屋子。
他并沒有點燈,在這里生活了十幾年,早已熟得不能再熟,即使是閉著眼睛,他也能準確地找到每一件東西的擺放位置。
更何況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自從顧羨云在他的眉心種下了一枚墨玉蓮子之后,他的五感都有了很明顯的提升,即便是在這一片漆黑中,也能依稀看到一些物品的輪廓。
從卷軸上他得知,這枚墨玉蓮子被稱為魔種。
“以身為飼,以念為種……”
李行歡反復念叨著這句口訣,心中卻是閃過一道倩影,看著空蕩蕩的房間,不由怔怔出神。
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從懷中掏出火折子,點上了一盞燈燭。
手中一展,顧羨云送給他的殘卷被他展了開來。
燭光照在他的臉上,有些明滅不定。
猶豫良久,他咬了咬牙,將手中的殘卷往火上一湊,看著漸漸燒為灰燼的殘卷,心中一松的同時,又有些悵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