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越到慈云殿時,盛太后正端坐禪殿前閉目串珠,直到赫連越請安的聲音傳來,她才停下手中的動作。
睜眼時,眼中銳芒朝著赫連越直直掃去,面上端的是沉肅又威儀。
“皇帝如今為了一個嬪妃,倒是什么事都做得了。”
赫連越對于太后的態度早有預料。
玲瓏昨夜是不是遭人所害,他可以讓御醫按他的意思開口,但卻瞞不過太后。
他也沒打算瞞過太后。
“太后息怒。”
赫連越語氣平淡,卻叫太后眸色再次一沉。
“皇帝難道忘了當年先皇之禍嗎?”
先皇沉迷女色,奢靡無度,致使朝廷混亂不堪,百姓苦不堪言。
赫連越登基至今,好不容易才將朝局掰正過來,如今卻也開始變得糊涂了。
“朕與先皇不同。”赫連越看向太后,鳳眸中帶著幾分正色凌厲。
先皇荒淫奢靡,但他,只為玲瓏一人。
“你如今行事,與先皇又有什么不同?”
盛太后眉眼同樣凌厲,道,“你愿意專情一人,哀家從不干涉,甚至因為你喜歡她,哀家可以因為你的喜歡對她刻意偏護,但這并不是讓她得寸進尺的理由!”
在盛太后看來,昨夜突發急癥,完全就是一場鬧劇。
否則為何會偏偏那么巧。
虧她聽到瑯妃自請禁閉時還覺得她是個懂事的,誰承想……
盛太后眼里對于司玲瓏的失望和不滿幾乎毫不掩飾。
赫連越擰眉。
他可以對太后的呵責和對他的誤解無動于衷,但他卻不能忍受她將玲瓏看做那種攪弄風云的人。
至少,在太后這里,她不應該被誤解。
“太后怎知她昨夜突然急癥不是真的。”
赫連越看著太后,素來沉斂的眉眼中,此刻卻寫滿了情緒,甚至于,太后晃眼間,似能看到赫連越眼角的一抹紅。
太后心神驀地一震,便聽他聲音中帶著過往從不顯露于人前的壓抑,沙啞開口,
“朕昨夜,眼睜睜看她在朕面前痛苦掙扎,卻束手無策。”
在親眼看過她遭受那樣的折磨后,赫連越只是讓白芊芊吐了點血,又將她關起來,已經算是對她的額外開恩。
就這,也依舊無法湮滅他對她的憎惡。
而同時無法消除的,還有自己當時的無能為力。
若是沒有朏朏的及時安撫,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會做什么。
許是赫連越眼底的壓抑和痛苦過于震懾,盛太后一時都有種心神顫動之感。
在早起得知昨夜毓秀宮發生的一切后,盛太后直覺認定那是瑯妃爭寵的把戲。
她失望于她與后宮的那些個為了爭寵不擇手段的嬪妃沒有什么不同。
卻唯獨沒想過,她是真的出了事。
盛太后知道皇帝說的是真的。
因為他從不是一個會輕易在人前顯露這般情緒的人。
從他主動請求將自己記在她名下時,她便知道他心中已有宏圖。
盛太后自信并非偏聽偏信之人,但這件事上,她確實先入為主了。
稍稍斂了斂眼底的鋒銳,盛太后只淡聲問他,
“皇帝如今,想要做什么?”
蓮妃的事不可能置之不管,哪怕她不過問,朝臣也必然會過問。
哪怕現在自己表明會替他將人護好,只怕這兒子也不會放心將人交給她。
她只能先問清楚他的打算。
便見,赫連越看向她,眸色沉斂而鄭重,一字一頓道,
“朕想護她,以朕的命相護。”
赫連越這話過于直白,盛太后臉色幾乎驀地一變,而后便是帶著沉怒地一拍桌。
“糊涂!”
她怎么也沒想到,赫連越能說出這樣不分輕重的話!
他的命。
他的命是大淵的,又豈是他自己一個人的?!
赫連越面對太后難得的怒氣,卻依舊神色如常,鳳眸似穿透萬千星河后,最終給落入塵埃的那一粒繁星。
他說,
“母后,昨夜之后,她就是兒臣的命。”
她與他同被命運牽連,早已無法分割。
昨夜之后,他更確定了他和她之間勾纏的那道命運。
她活,他活。
他死,她亦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