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正臣頭戴官帽,身著青色團領衫,邁步走出縣衙大門,看著門口烏泱泱的人,對一旁的典史陳忠說了幾句。
陳忠了然,走出來,喊了兩聲,在眾人安靜下來之后,扯著嗓子喊:“縣尊說了,鋸匠、木匠、搭材匠、絳結匠、力工,各自成群,莫要混雜一起。鋸匠居左,木匠來這里……”
顧正臣走向面前的農夫,看著其腳下的袋子,皺眉問:“這里面是何物?”
陸五認識官服,知道眼前年輕之人是句容知縣,鼻子一哼:“米!”
“可否打開讓本官看看?”
“縣太爺要看,咱誰敢攔著。”
顧正臣看著陸五粗暴地扯開麻袋,露出了里面色澤淺黃的糙米,問:“既是來服徭役,為何要自帶米?”
陸五被逗笑了,不屑地說:“不自帶米來,難不成餓死在這里?縣太爺,咱們是來做工的,苦哈哈的命也是命,安排好活計,我們去干就是,少扯這些有的沒的!”
“休得放肆!”
主簿趙斗北厲聲呵斥。
顧正臣收回目光,對趙斗北問:“往年句容征民徭役,一個月發多少糧?”
趙斗北有些為難,支支吾吾說不出口。
顧正臣看向戶房梁斌:“你來說。”
梁斌無奈,只好說:“回縣尊,往年都是月發三斗米。”
顧正臣看向陸五:“你應該知道,往年服徭役給多少米吧?”
“一斗不到!若不是自家糧食接用,準餓死!”
陸五咬牙切齒。
顧正臣明白過來,退了回去。
按規矩,服徭役月六斗米,縣衙實發一斗米,也就是說,有五斗米被截留了!
算下來,一斗米十五斤,老百姓出死力氣干活,每日才合半斤米!
后世,一人一天吃半斤米正常。
可這是古代,是大明初期,沒有什么油水,沒什么肉食!對于一個出力氣的人,日食半斤米,遠遠不夠!
要知道廉頗老了,尚能“一飯斗米,肉十斤”!
按照廉頗的飯量,他一頓飯的飯量,足以比得上句容徭役農夫一個月的口糧!而農夫在這一個月里,可沒十斤肉可吃啊。
雖說歷史記載有夸大之詞,戰國比大明的斗少了那么兩斤半,但這句容徭役的現實,卻是如此冰冷!
顧正臣看向眾人,一個個粗布衣,高矮不同,多是精瘦之人。
隨身帶著米袋子的人不少。
看得出來,他們已經習以為常,清楚不自帶米的下場:
活干不完,命先完。
顧正臣深深吸了一口氣。
這種現象,不是一年,不是一縣!
抬手。
八百余人漸漸安靜下來。
顧正臣嚴肅地看著眾人,沉聲喊道:“你們看清楚了,我就是句容知縣!我征用你們服徭役,出死力,不需要任何人自帶糧食!一日三斤米,干一日,領一日!但缺一兩,來這里敲鳴冤鼓!看看我能不能為你們做主!”
陸五驚呆了。
吳麻子、吳大稱張大嘴巴。
一個個民夫滿是震驚,不敢相信。
一日三斤米?
你就是一日給個一斤米,你都是我們的父母官啊,竟要給三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