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子學。果子學錄劉修翻看著監生薄,看著上面一個個被小紙條糊名的冊薄,臉色鐵青,拿起監生薄去尋找監丞。</br>監丞阮為已經五十余歲了,瘦削的身體并不硬朗,尤其是前段時日大病一場,差點要了命,休養了一段時日,這才回到國子學。</br>劉修將監生薄擺在阮為面前時,阮為不以為然,笑道:“監生有監生的難處,無法進學退離這事每年都有發生,不值得學錄大驚小怪吧。”監生也老婆兒子,養家壓力大。</br>有些監生還有孫子,需要回去帶娃。加上科舉制停罷之后,國子學這些年來并不好過,從這里出去當官的人并不如預期中那么多,每年還不超過十個,熬不下去離開國子學的人并不是沒有。</br>何況國子學又不是什么監獄,可以鎖上門不讓人離開。劉修哀嘆一聲,連忙說:“阮監丞,你仔細看看,這些糊名全都是最近半個月內的事,頗有愈演愈烈之勢!就在昨日,便有十二名監生離開國子學,其中還包括了衛國公之子鄧鎮!”阮為愣了下,臉色變得嚴肅起來,翻看了下監生薄,問道:“勛貴之子進國子學進修乃是陛下安排,為何鄧鎮會離開?”劉修咬牙切齒:“何止是鄧鎮,還有魏國公之子徐允恭、德慶侯之子廖權、靖海侯之子吳忠、江陰侯之子吳高……”阮為滿臉不可思議,看著劉修問:“為何?”劉修苦澀不已:“阮監丞難道就沒聽說格物學院?”</br>“我知格物學院,可這與他們離開有何關系——”阮為皺眉,臉色一變:“你不要告訴我,這些人離開國子學,轉身就進入了格物學院!”劉修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表情。</br>阮為拍案而起,喊道:“豈有此理,走,去找司業!”司業樂韶鳳這時候也一腦袋包,想跑路的心思都有了,這國子學本是無數讀書人心中的圣地,可如今竟然被一個初出茅廬的格物學院給挖了墻角。</br>說挖墻腳并不確切,用翻墻頭更為合適……這群監生,讀書這么多年,風骨都去哪了,圣人之道都學狗肚子里去了!</br>國子助教俞尚看著樂韶鳳,嘆息道:“實在不是老夫想離開國子學,而是長此以往,老夫有家不能回了啊……”沒辦法,格物學院給的價太高。</br>顧正臣做事是將事做絕了,這家伙將宣傳物放在了豬肉鋪里,不管誰家買夠五斤豬肉就送一份。</br>按理說,尋常傳單而已,沒什么人要,可問題是,顧正臣將這玩意弄成了冊子。</br>上封面寫了招生學生的簡章,下封面寫了招生教師的簡章……娘的,不能說什么金陵紙貴,可金陵紙也不便宜啊,誰能可著這玩意送。</br>最令人驚訝的是,顧正臣還將這宣傳冊當成了折扣卡,只要拿著這玩意日后買豬肉就能打八折……俞尚就因為過個生辰想吃頓豬肉了,結果一家人就知道了格物學院的招生,結果老夫人、兒媳婦、兒子都在勸說俞尚,留在國子學干嘛,吃個豬肉還得挑生辰,去格物學院,每個月都能買幾頓豬肉吃吃!</br>都是教書育人,同樣是在朝廷下辦事,為何一定要坐在國子學這一棵槐樹下,換到格物學院那一棵楊樹下有何不可?</br>誰說國子學的先生不能去格物學院的?人家定遠侯,堂堂侯爺都能去,你覺得丟人?</br>再說了,人家格物學院說得清楚,招募的是最好的先生,你一旦加入,那不比待在國子學有成就感?</br>俞尚是個念舊固執的,可家眷不一樣,吵吵嚷嚷,非讓俞尚換個地再就業。</br>熬不下去了,俞尚又不能一直睡在國子學的課堂里,這天也轉涼了,實在扛不住絮叨,這才找樂韶鳳。</br>阮為、劉修進來之后,將事情一說,樂韶鳳頹廢地靠在椅子背上,整個人幾是沒有力氣差點滑下去,哀嘆一聲:“上書吧,再不讓陛下約束下格物學院,國子學遲早衰退……”具名上書。</br>這次為了避免被中書給丟了奏折,樂韶鳳繞過中書與通政司,直接求見朱元璋,聲淚俱下控訴格物學院:“陛下,那格物學院屬實過分,其罪有十:其一,身為格物學院,本應教育為本,不以財物為重,偏偏格物學院重金酬報,有損士人風骨;其二,格物學院本該嚴格治學,勤勉有為,可臣聽聞格物學院每十日休沐兩日,一月休沐六日之多;其三,格物學院教導多是雜學……”</br>“其八,格物學院學風不正,開后門于商人,收其錢財,賄賂成風;其九,勛貴子弟本該進國子學進修,如今轉投格物學院,于禮于制不符;其十,格物學院靡費巨大,鋪張浪費……”朱元璋聽著樂韶鳳的控訴,安撫道:“國子學乃是正統學問之地,怎能懼怕那野路子的格物學院。你身為國子學司業,當盡心盡力辦好國子學。”樂韶鳳面對不痛不癢的安撫很是不滿:“陛下,若不嚴管格物學院,國子學怕是要毀了!”朱元璋冷著臉:“格物學院才建立起來多久,國子學緣何畏懼如此?罷了,你去格物學院找顧正臣,告訴他,國子學不能倒,讓他做事有點分寸!”樂韶鳳松了一口氣。</br>有皇帝這句話,總算沒白忙活。樂韶鳳帶監丞阮為到了格物學院,對壯觀的學院很是羨慕,而國子學已建立多年,已有些破舊,而且偏狹小,根本不能與眼下的格物學院相提并論。</br>唐大帆聽聞樂韶鳳來了,連忙上前迎接,見要找顧正臣,便指了指西門方向:“顧堂長正在捉泥鰍,樂司業當真要去找他?”</br>“不務正業!”阮為哼了聲。樂韶鳳呵呵冷笑,徑直去了西門外,看到了站在河邊淤泥中的一群人。</br>娘的,全都臟兮兮的,哪個是顧正臣?一個泥人看到樂韶鳳,喊道:“這不是國子學的樂司業,今日怎么有興致來格物學院了?”樂韶鳳皺眉,辨不出是誰。</br>不管了。樂韶鳳走了過去,憤憤不平地喊道:“陛下口諭,國子學不能倒,讓顧堂長做事有點分寸!”鄧愈抓起一塊淤泥,丟了出去:“喊你呢,讓你有點分寸!”顧正臣直問候鄧愈,娘的,老子都被你摁在淤泥里了,誰沒分寸,你等著,欺負不了你,還欺負不了你兒子,鄧鎮啊鄧鎮,父債子償,天經地義……</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