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文彬抽抽鼻子,埋頭吸面。半晌,悶悶的聲音從碗里飄出來。
“三妹,我們以后絕對不會辜負你的……什么都聽你的!”
俞菀然打趣:“大哥你也得聽大嫂的,不然,我可不依。”
俞文彬憨憨撓頭笑。
以前是沒錢,兩口子貧賤夫妻百事哀。現在日子過得去,他和祝小珍之間,自然沒那么多齟齬。
媳婦不多言不多語,性格軟和。比起其他同樣盲婚啞嫁的兩房堂兄弟,他其實算幸運的了!
吃飽肚子,俞菀然帶領大哥,去銀莊兌換了三百兩銀票。二十來斤重的一包散碎銀子,俞文彬死死抱在懷里,如臨大敵。
倒不是俞菀然故意讓大哥這么緊張,而是俞文彬想體驗下銀子在手的真實感覺。
此趟京城之旅,圓滿達成任務。兄妹倆無心在街上閑逛,歸心似箭,準備回鏢局約鏢隊回村。有了這筆錢,俞家遷居別鎮的計劃,可以啟動了。
經過一家客棧門口,只聽人聲鼎沸,行人紛紛駐足看熱鬧。
兄妹倆想繞行,忽然“撲通”一聲!門內飛出來一大坨黑影,剛巧摔在兩人腳下。嚇得俞文彬抱緊銀包,連連倒退。
定睛一看,原來團破棉被,裹著個氣息奄奄的人。緊接著,又有雜七雜八的大小包裹,如同垃圾一樣,從客棧里被人扔出來。
舊衣、書籍、筆墨、零碎東西,雪花似撒落一地,砸在那人身上。
那陷入半昏迷的人面如金紙,雙目閉緊,身子不停顫抖。
店家帶著兩名壯漢,雙手叉腰站在臺階上,一臉憤怒加鄙夷,啐出口痰在地上。
“娘的什么玩意兒?在老子店里白吃白住賴著不走!難不成病死了,還打算讓我掏副棺材板的錢?”
“真是晦氣!”
俞菀然垂眸看甩在腳前的書。翻開的一頁,是手抄的論語。字跡清晰工整,筆法漂亮。空白處還有詳細注解。
她不禁望向被扔出來的人。
四旬年紀,作為讀書人,這位歲數確實不算小了。
聽店家為了洗刷自己名聲,向周圍吃瓜群眾訴苦。這人連續好幾次赴京參加春闈,每次住在他店里,每次均以名落孫山告終。
他是親眼見證這個沒出息的人,因為趕考,從薄有家私耗到家徒四壁,妻離子散。如今年紀一大把,還死不心服,賣了家里最后一點田地來京。
住店吃飯的錢一直拖欠,便算了。結果還沒進考場,就因身體孱弱不堪倒下。
店家徹底忍不了。
死在他店里,他這店還能開下去嗎?而且這人常年落榜,已經帶累他店名聲不好。以前念著多年熟人,如今這……
一個渾身打滿補丁的書童,此時從人群外滿頭大汗擠進來。
見到自家主人一身單衣,裹著棉被被人扔在大街上。手里拿著的兩個冷硬饅頭,一下子咕嚕嚕滾在地上。
“老爺!”
他撲過去緊緊抱起地上的男人,憤怒地朝店家嘶喊。
“這么冷的天,我家老爺還生著病,你們為什么要把他推出來?欠你們的房費,我說了,賣身都會還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