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涼州雖然炎熱,但水系縱橫、灌溉便利,棉花對于土壤之要求也不高……
那些荒地之前涼州豪強為何不去開墾?因為墾荒的代價太大,雇傭人力、牲畜、車輛,人吃馬嚼都要兼顧,還要興修水渠、平整土地,一樁樁一件件,疊加在一處便是一筆天文數字的開銷。
可現在程咬金一文不出便要將世家門閥已經種植完畢、長勢良好的棉田據為己有,這是何等厚顏無恥?
簡直豈有此理!
但震怒之余,卻也不得不考慮程咬金之要求。
因為這廝的威嚇的確正中要害……
當下涼州之軍事分為兩股,一股是駐扎姑臧的左武衛及駐扎番和的右驍衛,一股是涼州刺史府下轄的州兵、府兵。州兵暫且不提,質量著實堪憂,即便刺史府的府兵與左武衛的府兵皆為府兵,卻也不同,一者常年耕作,冬季或者農忙之時由刺史府的司馬組織訓練,一者大半年時間待在軍中,經受最嚴格的軍訓,戰斗力不可同日而語。
一旦當真有“安氏余孽”搗亂破壞,而左武衛、右驍衛視如不見、坐視不理,僅憑刺史府的州兵、府兵是極難維持治安的,因為安氏駐守涼州已久,與刺史府、各級衙門之間勾連甚深,那些州兵、府兵甚至就是他們的一份子。
兩股軍事力量,一股參與破壞、一股隔岸觀火……
整個涼州都得大亂。
至于“安氏余孽”會否真的搗亂破壞,蕭瑀覺得只要拒絕程咬金,那是一定會發生的。
誰也不知道“安氏余孽”到底是誰,只要說是“安氏余孽”,那就只能是……
蕭瑀說不出拒絕的話,但也不能當場答應:“茲事體大,老夫自己做不得主,還需與諸多世家門閥一并商議,有了決策之后再行通知。”
郭廣敬很是善解人意,頷首道:“正該如此!”
但旋即提醒道:“但最好還是快一些,一旦盧國公、瑯琊郡公心生不滿,對軍隊約束不力,那些潛藏起來的‘安氏余孽’或許就會跳出來,萬一造成什么損失,不僅我這個刺史罪責難逃,作為世家門閥在涼州看顧產業的宋國公您怕是也不好交待啊。”
蕭瑀:“……”
官場真就是個大醬缸,連郭廣敬這等溫文爾雅、學識淵博之人,都被浸染得黑了心肝。
郭廣敬面容嚴肅,語氣低沉:“尤為重要的是,涼州不僅扼守西域之咽喉,更是支援吐蕃之要道。當下,論欽陵在邏些城下與松贊干布對峙,吐蕃各部紛紛站隊,大戰一觸即發,而論欽陵之所以能夠擁有如此聲勢,皆賴大唐之支援,如果涼州生變、局勢不穩,影響到支援論欽陵之糧秣、軍械,導致吐蕃占據出現不利于大唐之變化,這是本官絕對不容許發生的。”
蕭瑀頭痛無比。
他已經明白了郭廣敬的立場,世家門閥害怕涼州生亂,影響到投入巨大的棉田,而郭廣敬身為涼州刺史,不僅肩負牧守一方、保境安民之職責,更有威懾吐蕃、撫遠西域之重任,相比于世家門閥,郭廣敬更不可能坐視涼州生亂。
所以程咬金之威嚇不僅刺中世家門閥之要害,更直接捏住了郭廣敬的命門。
深吸一口氣,蕭瑀沒再猶豫,當機立斷:“既然郭刺史這么說,老夫又豈能不顧全大局?老夫這就做主,劃出緊靠水渠的一萬畝棉田,贈予程咬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