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素來充當“泥塑宰相”的李勣主動開口:“許尚書之言有理,朝廷上下、按部就班,致使升降左遷、有例可循,方能人心咸服、勤勉與事。沈婕妤有孕乃大喜之事,功在社稷,理當晉升,可由婕妤晉位昭儀確有僭越之嫌,或可暫且晉升為修容,待將來誕下皇子之后再晉位昭儀,以彰其功。”
婕妤為正三品,其上為正二品的“九嬪”,而“九嬪”雖然同一品階,卻有名次先后之分,其中“修容”排列第五,嚴格說來由“婕妤”而至“修容”亦是越級晉升,卻不比直接晉位“九嬪”之首的“昭儀”那般顯眼,明顯是一個折中的辦法。
便有不少人對此予以支持。
贊同陛下有阿諛媚上之嫌,反對陛下又顯得欺凌君上、名聲有礙,如此各退一步折中而行,最是合適不過。
不愧是英公啊,平素不聲不響、袖手旁觀,到了關鍵時刻一出手便能平息事態,果然老謀深算……
房俊略感詫異的看了李勣一眼,微微蹙眉。
兩人素來默契,但這回李勣之反應卻與以往之風格截然不同,且事先并未溝通。
便又看向御座之上的李承乾……
御史大夫劉祥道板著臉,起身來到殿中,施禮之后起身,沉聲道:“英公素來剛正、不偏不倚,今次非但不尊法度,且予以退讓視規矩如無物?由‘婕妤’晉位‘昭儀’是越級,由‘婕妤’晉位‘修容’就不是越級了?只要是越級,便于禮不合,應當斷然封駁,豈能相互妥協、私下齷蹉?英公昏聵也!”
李勣說完那番話便自低頭飲茶,仿佛完成任務一般,任憑劉祥道懟連狂噴仍無動于衷,連抬一下眼皮都欠奉。
劉祥道見此,也不在意,轉而將槍口對準中書令劉洎:“吾等臣子,非但要輔佐陛下治理國家、建立功業、造福萬民,更有勸諫陛下、匡正得失之責,中書令明知陛下處事不妥,非但不予勸諫反而諂媚于上、制定詔書,欲將陛下置于昏聵之地,可謂尸位素餐、妄為宰輔!”
不待劉洎回話,便轉向李承乾:“臣懇請陛下罷免劉洎中書令之職!”
大殿之上一片安靜。
都以為劉祥道乃陛下“鷹犬”,忠心耿耿、唯命是從,前次學子至承天門叩闕鬧事便可見一斑,所以此刻不應當是支持陛下從而與劉洎同一陣線嗎?
怎地揮起刀子砍向自己人的時候居然這般狠辣?
開口“諂媚于上、尸位素餐”,閉口“請罷中書令之職”,堂堂御史大夫于朝堂之上說出這等話語,分量極重,最起碼劉洎一個“不能服眾”的評語少不了。
而對于現如今堪稱宰輔之首的中書令來說,已經動搖其執政根基……
劉洎眉毛倒豎,起身出列,沉聲喝道:“荒謬!冊封昭儀乃陛下家事,后宮之內何須外臣置喙?陛下一國之君、天下之主,卻連冊封昭儀都要受到外臣掣肘,受到天下人指摘嗎?爾等眼中可還有皇權,可還有陛下,可還有哪怕一絲半點的忠義之心?!”
大殿之上,鴉雀無聲。
已經上升到忠義之心,誰敢插言?
劉祥道卻怡然不懼,怒視劉洎,聲音洪亮有若洪鐘大呂:“由婕妤晉位昭儀,看似陛下之家事,實則禍亂之根源!若陛下可隨意晉升妃嬪,勢必引得后宮諸人紛紛效仿,屆時后宮紛爭四起,何談安寧?家事不寧,則天下不寧,中書令是非不分、毫無氣節,實朝臣之恥也,吾輩羞與你為伍!”
支持陛下的劉洎、反對陛下的劉祥道,在太極殿上針尖對麥芒,爭執激烈、互不妥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