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沖眼睛紅潤了,裕王輕輕挪開了她的手,雙眸印著她的面容。
因為裕王妃,裕王早已了斷紅塵事,心如枯木,自覺自己失敗透頂。若沖這突如其來的情意,讓他詫異,若是昨日她所說是玩笑,是她的霸道嬌蠻,那今日舉動又作何解釋?幾日下來,自己確實也對她萌生幾分情愫,可他在竭力遏制,假裝一副心如止水的樣子。如今,屋里只有二人,咫尺之遙,無可躲避。若沖之言擊在裕王心頭,若沖與他之心,一如自己曾錯付他人的一往深情,其中苦澀他最是明白。
“你怎會有這個心思?不該呀。”
此言一出,若沖眼淚止不住地流,只覺得是裕王拒絕了自己。若沖抬起頭,從發髻中拔出銀簪,塞進他的手中。裕王握著留有若沖手心余溫的銀簪,哽咽著,恍惚之中,覺得心里空落落地。
若沖在他身旁繼續嗚咽著訴說:“那天水流很急,我自己都不敢為了我的銀簪去冒險,而你下水去給我撈銀簪的時候,我動心了,所以,我那晚唱了曲子給你聽,我只有在爹娘面前唱過曲子,太子要我唱曲子給他聽,我都沒唱過,可我愿意唱給你聽。我說起長生殿很美,因為在長恨院在你身旁我懂了《長恨歌》,原來它里面的情,如此美好。可好景不長,離開長恨院一路下來也看得出你心里沒我,這比沒了銀簪更叫我難受……奉勸你一句,以后不要隨意愛惜別人的物件,更不要為人豁出性命,做仗義君子的事最是容易叫人誤會,多心,甚至多情。”
“你怎么會這樣想?”裕王目光溫柔。
若沖背對他,似哭似笑:“我和你的出身經歷,天壤之別,你打小就是皇子,萬眾寵愛,在眾人呵護贊美之下長大,你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你不懂孤獨是感覺。我卻不同。小時候,我很少出門,因為在外面玩也總被旁的孩子欺負說我是沒爹的野孩子。可是很好奇外面有什么,我爹給我一把梯子,我整天站在上頭看外面發生了什么。我看見家隔壁的院子,那家人收留了一條狗,給它剩菜剩飯吃,后來狗長大了看家護院,那年天冷得厲害那家人揭不開鍋,就打算吃狗肉,磨刀的時候我聽見狗哀嚎爬上梯子,我看見它哭了,門是開著的,它可以走卻沒有,然后,磨好刀,它的主人就提著刀朝它走去,它就在原地一動不動,后來我沒敢看下去……我覺得那只狗蠢,卻不曉得后來,我變得和它一樣蠢。沒了爹娘,沒了家,我到了不爭觀,阿讓見我可憐好生對待我的,他只是行善,可我卻因為他對我真心將他看作親哥哥。太子,他對我好是因為他答應我父親善待我,可我還是像親生女兒一樣對他,每日為他祈福禱告,還有我師父,我力所能及地孝敬他。誰對我好,我便忍不住對誰掏心掏肺。對我的好,我清楚,對你來說,我只是個任務,連人都不是。你知道,我娘是個藝伎,是下九流的,而我爹是個逆犯。王爺,你在人前說我是你娘子,是我聽過最好的聽的謊言,多希望你可以一直騙我。”
若沖說著說著,裕王不知不覺中雙目噙著淚。不知若沖經歷時,還有幾分蠻橫古怪,如今了解真正的若沖,只剩憐惜。裕王站起身,走向她。
“若沖,你錯了……”裕王凝著她的背影,若沖轉身,捂住他的嘴。
“我什么都不想聽,你給我閉嘴。”若沖自認自己是一廂情愿,裕王口中那一句“你錯了”她更是以為所指乃是自己對他的心思。
“若……”裕王才開口一個字,若沖反手便是一記響亮耳光。
“再說,我還打你。”若沖指著他惡狠狠地說道,她不想聽到任何被拒絕,或是被可憐的言語,她早已不需要安慰,她知道安慰百無一用。擺出一副兇相,冷漠相,就像是她鄰居家的狗,看著很齜牙咧嘴猙獰得叫人不敢靠近,其實它從不傷人。
裕王懵了,怎樣都沒有想到過若沖會是第一個打他耳光的人,失了面子尊嚴卻也不惱。一如在若沖面前,自己沒了潔癖,也藏起了平日的架子,仿佛變了一個人。
裕王轉頭望著窗外的明月,追憶自己枯等七年,卻等不來一句懊悔之言的裕王妃。是敝帚自珍?還是憐取眼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