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以為文人都是謙謙君子,實際上大部分人都小心眼兒著呢!
因此陳浩曾的話里,也涵蓋著一種另眼相看,他確實是沒想到馬衛都能約到林朝陽的稿子,哪怕是一篇評論。
而且看樣子,這份評論還相當的“實惠”。
陳浩曾對于林朝陽的作品很有了解,知道他很少寫評論,因此心中也對這份評論充滿了好奇和期待。
“我先看看吧。”
他說完不理馬衛都的反應,便找了張椅子坐了下來,沉浸到文章之中。
在陳浩曾審稿的時候,馬衛都與同事們有說有笑的開始了一天的工作。
陳浩曾花了二十多分鐘從頭到尾仔仔細細的看完了文章,臉上流露著看到優秀作品的欣賞與高興,他抬眼朝馬衛都看過去。
“小馬!”
“誒,主任!”
“這份文章,你覺得怎么樣?”陳浩曾沒有說出自己的觀點,而是想考校考校馬衛都這個年輕人。
馬衛都沉吟著說道:“文章對于人生的內容以及高加林這個人物的分析可謂鞭辟入里,對于如何塑造當代農村人物形象的看法也都是金玉良言,是難得的好文章。”
陳浩曾眉眼含笑的看著馬衛都,“你的評價倒是很高。”
“主任,我這都是內心的真實想法,您多批評指正。”馬衛都瞇著眼睛謙虛著說道。
陳浩曾點點頭,“總結的算是到位,不過視角還是應該要更廣一點。”
馬衛都本來是有些得意的,聽著陳浩曾如此說,他不禁說道:“那您給我講講,讓我學習學習。”
他的語氣中七分是請教,還有三分是不服。
陳浩曾卻并未在意他的語氣,神情沉穩。
“最近一些雜志上有關于人生的評論你也應該看到過,總的來說,大多數評論家對于高加林這個人物是持批判態度的。
但在許靈均的這篇文章當中,可以很明顯的看出來,他對于高加林這個人物的態度是很中立的,他既認可高加林身上積極的部分,也包容高加林的缺陷。
這兩種態度看似是評論者對于作品、對于人物的看法,實則卻是兩種話語體系間的碰撞。”
馬衛都本來還覺得陳浩曾是要故弄玄虛,想壓壓他的銳氣,但聽到陳浩曾提到“話語體系”,他的臉色忍不住認真起來。
昨天取稿子時,他當著林朝陽的面將文章好一頓夸,其中雖有奉承的成分,但大體是真實的感受。
在兩人的交流過程中,林朝陽提到了陸遙對于人生的一些創作感悟,包括陸遙對于時代、對于社會的一些看法。
盡管馬衛都也看過人生,可當他聽完林朝陽對于這部的剖析,他覺得自己想的那些東西實在是淺薄的可以。
馬衛都也曾在林朝陽的口中聽到了“話語體系”一詞,今天陳浩曾竟然與林朝陽不約而同的一樣提到了這個詞,馬衛都斷不會認為這只是巧合。
如果沒有對于作品和文章深刻的理解,陳浩曾又怎么會和林朝陽想到一起去呢?
“我們可以粗淺的把這兩種體系以新舊來劃分。1949年以來的青年人人生觀強調克服三大差別:城鄉差別、工農差別、體力勞動與腦力勞動的差別。
在舊的話語體系中,高加林的個人追求使得這三大差別顯現得尤為刺眼和難以令人接受。
可在改革開放以后所建立的新的社會主義現代化進程之下,高加林對于城市的憧憬、對現代文明的向往不正符合先進代替落后的發展邏輯嗎?
有些評論家習慣以道德的視角來審判他人,這一點是值得商榷的。
一個人如果道德有瑕疵,那么他就不配擁有好的人生,這個邏輯如果說得通,那么是不是每個人都擁有了可以無限指摘、審判他人的權力?
當然,我無意為高加林的行為辯解,只是就文章中的觀點說一下我的感受。
相比于去指責、唾棄高加林的行為,難道不應該是去挖掘這背后的深層次的原因更加重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