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奪過四面八方捅向他的長矛,十幾根長矛說折斷就折斷。
沈銀翎抱著小狗,聽話地奔出昭月樓后門。
昭月樓后面是一座精巧的小園子,春天時節百花盛開爭奇斗艷,她鉆進花叢,沿著竹籬笆往前爬。
她記得這里藏著個狗洞來著,羅錫白送她的小狗崽子就從這里偷偷溜出去玩過。
為今之計,只有逃出臨安,想辦法回到京城。
反正她在江南用的是“綠珠”的化名,即便陸映想追究她的罪責,但她只要咬死不認,再加上太后娘娘撐腰,想必陸映也不能拿她怎么樣。
她這么想著,鉆出狗洞之后一路往前跑。
跑了很長一段距離,她忍不住回頭張望。
昭月樓里還在廝殺。
羅錫白節節敗退,快要被逼到頂層。
銀亮的盔甲上遍布血污,他越戰越勇,獰笑著用長刀捅死了幾名禁衛軍,然而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臉頰劃破了好幾道傷口,右肩和大腿各自插著一根羽箭。
羅錫白……
沈銀翎無聲地呢喃這個名字。
自打家族被抄,就沒有人像羅錫白這樣不管不顧的對她好。
攛掇他囚禁太子,他就囚禁太子。
攛掇他謀反,他就真敢謀反。
明知她對他利用居多,卻從未有過任何怨言。
她知道他該死,可她這兩個月實打實承了他的情,她不能就這么丟下他一走了之。
沈銀翎突然調轉方向,毅然去找陸映。
陸映這幾天,起居在距離昭月樓不遠的一座抱廈里。
沈銀翎過來的時候,梁園起了風,淅淅瀝瀝的春雨落在琉璃瓦檐上,發出空靈悅耳的聲音。
黑白縛靈守在門口,見她過來,沒做任何阻攔。
她闖進抱廈。
屋子里陳設著一水兒的金絲楠木家私,如意寶瓶雕花窗窗牗洞開,碧綠的芭蕉葉探了進來,積聚在芭蕉葉上的雨珠骨碌碌地轉,很快順著葉梢滴落在地板上。
因為光影昏暗,書桌旁點了兩盞琉璃燈。
陸映斜倚在圈椅上,正垂眸翻看賬簿。
也不知哪里不如他的意,薄唇弧度譏誚,眼底的冷意幾乎要浸潤出來。
沈銀翎跪倒在地。
她仰頭看著陸映:“我知道羅錫白罪無可恕,但是求太子放他一條性命,流放也好,充軍也罷,他會用余生贖罪。”
陸映像是料到她會來。
他翻了一頁賬簿:“幼時,老師教我們‘嫉惡如仇’。如今,你要為了自己的私心,為一個犯下累累重罪的罪臣求情?僅憑官匪勾結劫殺商隊這一點,羅錫白就得死。”
“他對不起天下人,但沒有對不起我。”
沈銀翎眼眶泛紅,因為冒雨而來的緣故,幾綹亂發濕漉漉地貼在臉頰旁,一張小臉顯的格外蒼白清冷,像是枝頭破碎的梨花。
她凝視陸映:“我知道他該死,如果我是官,我也會判他死,可我不是。‘父為子隱,子為父隱,直在其中矣’。我靠著他的庇佑,避免了淪為陸時淵的小妾,有尊嚴地活過了這兩個月,要我忘情棄禮,要我眼睜睜看著他死,我過不了心里這一關。”
她膝行至陸映腳邊,伸手拽住他的袍裾:“你是太子,你能保下那么多同流合污的江南官員,你怎么就獨獨不能保下他?把死罪改成流放充軍,對你來說不是很簡單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