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用來束縛陸映的玄鐵鎖鏈,牢牢禁錮住她的手腳,叫她的活動范圍僅限于這小小的一間房。
她坐在窗邊,迎著濕潤的晚風,忍不住嘲弄地笑出聲。
才不過短短幾天功夫,她和陸映的處境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她成了他的階下囚。
子夜時分,陸映悄然出現在慈音寺第九層。
沈銀翎還沒睡,穿著身梨花白的大袖羅裙,梳了復雜的發髻,一本正經地坐在書案邊翻看佛經,手里還握著一根毛筆,做讀書筆記似的在佛經旁邊寫寫畫畫。
聽見腳步聲,她頭也不抬道:“殿下夜半造訪,是怕白日里被人瞧見,傳出什么閑話嗎?”
她雖然被關在慈音寺,卻也能猜到外面早已流言紛飛。
早在前幾天躲進昭月樓的時候,就有許多人說她是紅顏禍水,誘惑離間了羅錫白和陸時淵,這才導致羅家傾覆。
他們忘記了羅家本就犯下了累累罪行,反倒將她比成禍國殃民的妲己妹喜,把所有的罪名都安在她身上,又說羅錫白干的那些惡事全是她暗中攛掇的,紛紛罵她該死,殊不知她才來江南不過兩個月。
這個時候和她接觸,顯然不利于陸映的名聲。
陸映沒回答她,目光掠過那本佛經:“不是說不信神佛嗎?”
“不信神佛,就不能翻閱佛經嗎?”
陸映拿起那本佛經,想看看她從佛經里悟出了什么,寫下了哪些心得。
哪知垂眸一看,沈昭昭在紙上寫的哪里是什么讀書心得,她在佛陀菩薩的插圖上添了幾筆胡須和頭發,又在空白的地方畫了好些小人兒,有簪花仕女圖,有老翁垂釣圖,有小兒嬉戲圖。
翻了幾頁,居然還畫了兩幅不正經的男女巫山云雨圖。
陸映把佛經還給她:“一天到晚,不務正業。”
沈銀翎氣笑了。
她晃了晃鎖鏈:“我被囚禁在這里,殿下指望我做什么正經的事情?倒是你,我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你用得著拿玄鐵鎖鏈鎖著我嗎?”
陸映挑眉。
眼前的少女雖然沒習武,卻從骨子里透出危險。
不鎖著她,他心下難安。
他揉了揉眉心,正色:“孤還有很多事情需要處理,沒時間與你斡旋。孤再問你一次,羅錫白的那筆錢,究竟藏在了何處?你早點說出來,孤早點送你回京,難道不好嗎?”
沈銀翎把玩著毛筆,頑劣歪頭,用五彩金線綁在兩側額角的小辮子也跟著動了一下。
她微笑:“我說過,我不知道。”
少女水靈靈的眉眼透著狡黠和不遜,像是難以馴服的小狐貍。
陸映知道,就算今夜佛祖菩薩來了,也沒法兒從她嘴里問出一句真話。
他看著她扭過頭去之后,額角跟著晃動的小辮子。
不知怎的,心臟仿佛被她那根小辮子的尾巴掃了一下似的,莫名發癢發顫。
她小時候經常編辮子,長大了就鮮少編了。
早在他被囚禁在慈音寺的時候,就很想拽一拽她的辮子。
這么想著,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捏住她的小辮子。
沈銀翎蹙眉,維護地拽出那根小辮子:“你干什么?!”
五彩金線綁的并不緊。
她這么一拽,柔順的發絲從金線圈里滑出,編好的辮子瞬間散亂開來。
陸映貴為太子,什么場面沒見過,即使在斗獸場和羅錫白對峙,也不曾落于下風。
然而此時此刻,對上沈銀翎瞪過來的眼神,他突然心虛。
他下意識道:“孤替你重新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