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銀翎看著他。
距離他們從甘州來到京城,已經有一年了。
當初那個靦腆內向清秀斯文的甘州縣令,在京城的朝堂官衙和煙花柳巷廝混過后,現下看起來胖了一圈,肚子里像是喝飽了油水,連那張臉都變得圓滾,油膩的令人生厭。
沈銀翎收回視線,低聲笑了笑:“靠山?高大人難道不知道,一個人若是窮途末路,那么她最后的靠山就只能是自己嗎?高大人,恐怕你永遠當不了我的靠山。”
那笑聲落在高征的耳朵里,與羞辱無異。
仿佛他矮了沈銀翎半截兒似的。
他羞怒不已:“我看,你就是瞧不起我!你覺得我地位卑弱,比不上太子殿下金尊玉貴,不配給你當靠山!可就算如此,我也是很年輕的刑部主事了,算得上青年才俊前程錦繡,配你一個罪臣之女,可謂是綽綽有余!”
四周還有看護的衙役,都是崔季的心腹。
高征不好直接對沈銀翎做什么,只得恨恨道:“你從前是國公府千金,你高貴美貌不可一世,瞧不起我這種從寒門打拼出來的人。可是沈銀翎,我遲早要你知道,我高家的門楣也可以很高,高到即便你家沒被抄,也能與你門當戶對!到時候,你可別回頭求我!”
他黑著臉,徑直拂袖離去。
他離開刑部,在街頭橫沖直撞。
街頭有一座青樓,青天白日的也在招睞生意,那些姑娘對著穿金戴銀的富家公子笑臉以對,然而一瞧見衣衫破爛的百姓,就滿臉晦氣地擺擺手,示意他們滾遠些。
高征忽然覺得,沈銀翎就像是這青樓里的姑娘。
她瞧不起他。
就像那些姑娘瞧不起沒錢的窮人。
他心里那股火氣越燒越旺,連帶著陸映也憎恨上了。
雖然說是陸映把他調到京城當官的,但他本身也是有才學的,也許他靠自己也能來京城,也許他根本就不需要陸映的幫助。
既然不需要,那么他憑什么還要娶沈銀翎為妻,放在家里只能看不能用?
陸映貴為太子,又憑什么對他的女人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奪臣之妻有違人倫,他憑什么還能安安穩穩地坐在太子的位置上,憑什么還能被人稱頌為清正端肅不近女色?
如果陸映不是太子就好了……
如果他不是太子,那么他就可以肆無忌憚地對待沈銀翎。
打折她的傲骨,叫她像那些賣笑姑娘一樣老老實實地伺候他,再不敢頂嘴,再不敢和他作對,在他面前就和在太子殿下面前一樣乖巧溫順,會撅著屁股迎合他。
這個念頭在心底生根發芽,經風一吹,野草似的瘋長起來。
如果陸映不是太子就好了……
聽說天子最寵愛張貴妃所出的陸爭流,如果陸爭流是太子就好了……
如果他幫助陸爭流當上太子,陸爭流會不會重用他?
他是不是就有資格和陸映叫板了?
高征渾渾噩噩地想著,不知不覺來到了一座府邸前。
端王府。
他仰頭看著匾額,過了片刻,鬼使神差地叩響了府門。
……
東宮。
陸映正在寫信,德順悄悄過來稟報:“高征去了端王府。”
陸映面色不改。
德順恭敬地悄悄看他一眼,年輕的儲君側臉骨相極其優越,眉弓和鼻梁都很高挺,僅是坐在書案后面,就已經能看出他異于常人的高大挺拔,像是探出低矮灌木的一棵玉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