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冷瞥向沈心雅。
他隱約記得,自己小時候救過一個沈家的小姑娘,似乎就是眼前這位。
當時這小姑娘矯情得很,好容易死里逃生,不關心她自己的身體,也不向他道謝,反倒矯揉造作地請他閉上眼睛,在那里哭哭啼啼說她長得不好看。
當時他想,跟個落湯雞似的,比起那位從頭發絲精致到腳后跟的沈家大小姐,確實不好看。
但是出于骨子里的皇族教養,他還是說了句沒有很丑。
后來他注意到了她身上的那條石榴裙。
小姑娘過于矮小瘦弱面黃肌瘦,不大撐得起那條裙子,那一刻他莫名其妙想到沈銀翎,想到如果是她穿這條石榴裙,一定很漂亮。
于是他就夸了一句她的石榴裙很漂亮。
這小姑娘不知怎的就像是打了雞血,突然就不哭了。
這是他對沈心雅唯一的一次印象。
他收回視線,把寫廢的宣紙揉成一團,散漫道:“不肯走?”
沈心雅滿眼堅定:“我已決心跟隨殿下。無論是灑掃庭階還是做飯洗衣,我都愿意為殿下效勞。我知道語言不能說明什么,我會用時間和行動,向殿下證明自己的決心。”
她把話說到這個份上,陸映就知道這女人是攆不走了。
他把廢紙團扔到旁邊:“你姐姐身邊正缺伺候的人,你既想留下來,那就去照顧她吧。”
沈心雅愣了愣。
很快,她委屈地抿了抿嘴巴,望向陸映的眼神充滿了欲言又止。
可她終究什么也沒說,只起身福了一禮:“請殿下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姐姐。”
她想,如果她在沈云兮那里受到足夠多的委屈和傷害,那么將來陸映知道她就是他年少時傾慕的石榴裙少女時,一定會加倍憎恨沈云兮和沈銀翎,也會加倍憐惜她。
于是她流露出一種堅韌不拔的表情,像是一朵不懼風雨的小白花,決絕地退出了主殿。
轉眼便是陸爭流冊立太子的日子。
沈銀翎進宮參加冊封大典的時候,注意到宮里格外熱鬧,幾條主要宮道都鋪了紅毯,琉璃殿檐下的各色宮燈煥然一新,連路邊不知名的小樹都被掛上了紅綢和紅燈籠,宮女太監捧著皇帝賞賜的東西,穿過宮巷往張貴妃的宮里走,隊伍長到看不見盡頭。
天子賞賜六宮大赦天下,整座皇宮都沉浸在喜氣洋洋的氛圍里。
她記得當年陸映冊立太子時,哪有什么賞賜,只不過是簡單走了個過場。
她彎唇:“皇帝老頭兒還挺偏心。”
薛綿綿跟在她身邊,拿一雙小鹿似的濕潤眼睛瞅她,小聲道:“昭昭,我覺得廢太子挺可憐的……”
生母走得早,母族遠在西北關外。
好容易掙到儲君的位置,卻被喜歡的少女親手拽了下來。
沈銀翎挑眉:“你那是什么眼神,好像我欺負了他似的。可我也沒辦法呀,誰叫他非要保沈云兮和沈家?更何況他從前待我也是非常心狠的,他那般羞辱于我,我不過是一報還一報罷了。”
她可沒忘記剛從甘州回京的那幾個月,是如何在陸映手底下艱難求生的。
被關在密室里的事情,她到現在還記得呢!
薛綿綿輕輕嘆了口氣。
她的昭昭是一把美人刀,看似溫柔解意,實則刀刀取人性命吶。
“不過你倒是提醒我了,”沈銀翎望了眼冷宮的方向,“我是該去瞧瞧他了。”</p>